法国政府于2024年2月26日在巴黎举办援助乌克兰国际会议。除20多个欧盟领导人外，美国、英国、加拿大均派人参加，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也通过视频方式出席。东道主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西方国家计划建立新的援乌“武器联盟”，并称不应排除向乌克兰派遣西方军队的可能性。马克龙的“派兵论”如同一记惊雷，在西方和全球范围引发轩然大波。

马克龙寻求援乌“突破”

会议期间，马克龙反复强调“俄罗斯决不能赢得战争”，呼吁西方“不要胆怯”，要在援乌上实现“突破”。从相关表述上来看，马克龙所谓的“突破”主要涉及两方面，一是增加并升级西方援乌武器，二是保留西方派兵赴乌克兰参战的选项。

面对质疑，马克龙回应称，“我在这个问题（俄乌问题）上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权衡、深思熟虑和仔细斟酌”。如此看来，马克龙的“派兵论”并非头脑发热或一时口快，其背后的盘算值得推敲。

一是传递对乌克兰的坚定支持。随着俄乌冲突进入第三年，美国援助难以落地，西方对俄罗斯制裁实际效果有限，欧洲内部战争疲惫症凸显。战场上，俄军似乎有越打越强之势，近期拿下了乌军重要防御枢纽阿夫杰耶夫卡市。更重要的是，乌克兰的弹药库持续亮红灯，泽连斯基不止一次公开抨击西方军援不力。此次会议上，长期持反对意见的法国支持了捷克的倡议，即同意欧盟在欧洲以外地区紧急购买弹药支持乌克兰。据德国《商报》分析，在西方对这场战争心存疑虑、美国保护的可靠性下滑情况下，马克龙希望传达“欧洲对乌克兰的支持是坚定的”。

二是以“模糊战略”威慑俄罗斯。俄乌冲突爆发前，法国是欧洲对俄罗斯接触派的代表。法国最初出于对局势升级的恐惧而在援乌上采取相对谨慎立场，甚至被批评对普京过于软弱。2023年初以来，法国大幅调整对俄罗斯立场及对乌克兰军援政策，表示在“三原则”（乌克兰提出请求、不直接攻击俄罗斯本土、不损法国军力）的基础上“不排除提供任何军备”的可能，成为第一个向乌克兰提供坦克的西方国家，目前已向乌克兰提供了包括凯撒大炮、轻型坦克、巡航导弹、防空系统在内的重型军备。派兵问题同样如此，马克龙宣称“面对不设限的敌人，我们也不能设限”，有意制造不确定性，对俄罗斯产生军事威慑。

三是在欧洲领导权上试探盟友。马克龙第一任内力推欧洲战略自主，随着俄乌战事陷入胶着，欧洲对美国和北约倚重明显上升，马克龙在重构欧洲安全秩序、谋求战略自主方面遇到严峻考验。现在中东局势愈演愈烈，而在支持以色列的行动上，欧美主张不尽相同。这种情况下，美国对欧洲影响力受滞。前不久，马克龙在瑞典国防学院发表关于欧洲防务的演讲，表示愿意用法国的核武器保护欧盟，更强调“北约不能代替欧洲防务，欧洲的未来不能委托给其他大国”。马克龙在援乌会议上挑头表态，有意试探欧盟成员国，如得到部分响应，法国将有希望获得梦寐以求的欧洲防务领导权。具体来看，就是通过此番讨论促进欧盟军工业转向“战时经济模式”，扩大自身武器产能，以应对俄乌冲突的新发展。

四是打“乌克兰牌”阻击“国民联盟”。欧洲议会选举即将在2024年6月举行。最新民调显示，法国极右政党“国民联盟”候选人名单将获得29%的支持率，遥遥领先于总统多数派名单，后者的投票意向为19%，对马克龙阵营在欧洲议会中保持影响力的能力构成严重挑战。法国《世界报》分析称，马克龙希望通过提升公众对乌克兰局势的关注和对援助乌克兰的讨论，打击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亲俄罗斯势力的“国民联盟”及其领导人勒庞。

法国面临现实“瓶颈”

法国外长塞茹尔内在2024年2月16日出版的《世界报》上撰文称，“今天我们为乌克兰所做的努力，与俄罗斯获胜后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欧盟是一个和平计划，乌克兰问题关系到欧洲的未来。法国在其中必将发挥引领作用。”法国正将自己描绘成乌克兰事业的欧洲捍卫者和欧洲安全事务的主导者。但就目前而言，马克龙的“突破”一定程度上仍停留在口头。

在“派兵选项”问题上，西方国家迅速划清界限。自俄乌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内部始终坚守一条底线，就是不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以避免俄乌冲突演变为“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战争”。法国军事学院战略研究所指出，如果法国在乌克兰领土与俄罗斯人作战，或是袭击交战国领土上的弹药库，冲突将升级到一个新的水平，将迫使北约根据《北大西洋公约》第5条，向巴黎提供援助。因此，马克龙“派兵论”一出就被美国、英国和德国等其他北约成员国一致拒绝，并遭到法国反对党的严厉批评。巴黎第二大学公法讲师莫雷尔认为，总统的声明具有宣示效应，而非一项真正的军事战略。

在“导弹联盟”问题上，法德轴心分歧短期难解。过去两年，西方国家在向乌克兰提供大型武器时，往往会组成一个所谓的联盟。如在决定向乌克兰提供坦克时，美德法英等能够生产坦克的国家在无形当中形成了一个“坦克联盟”。在决定向乌克兰提供战机时，西方国家特别组建了一个“战机培训联盟”，主要是培训乌克兰飞行员如何驾驶西方的战机。

这次组建向乌克兰提供中远程导弹的联盟无疑是一个新信号。但法国与德国在援乌武器问题上有较大分歧。马克龙强调要向乌克兰提供高效能武器，德国总理朔尔茨则强调德国是欧洲对乌克兰军援最大资助国，但“不让德国和北约陷入冲突”是德国处理俄乌问题的重要原则，因此既不会让德国士兵踏上乌克兰土地，也不会向乌克兰提供“金牛座”远程巡航导弹。

俄乌冲突升级风险凸显

面对批评浪潮，爱丽舍宫称将就与乌克兰双边安全协议做出说明，议会将就向援乌事项举行辩论。法国外长塞茹尔内则作淡化处理，说法国不会越过“参战的门槛”，有关行动仅限于排雷、网络和武器生产。法国防长勒科努尔也在国民议会听证会上解释称，“不存在对俄罗斯宣战的问题”。马克龙本人也表示拒绝“升级的逻辑”。

无论怎样，马克龙引发的此轮风波证明西方内部确实讨论了加大介入的问题，考虑出兵的可能并非法国一家。斯洛伐克总理菲佐曾披露，在一些北约成员国还有在欧盟内部，都有人讨论“双边基础上”的军事行动。捷克总统帕维尔也罕见地公开支持马克龙，表示“赞成考虑新的选择，包括（西方）在乌克兰的存在进行辩论”。

近日，俄罗斯对于法国和西方也发出了严厉的警告，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表示，西方的介入是一条死路，乌克兰军队已经在战场上“彻底失败”。他还表示，虽然西方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支持乌克兰，但最终只会导致更大的损害。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如果北约成员国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俄罗斯与北约的直接冲突将不可避免。

马克龙此次“突破性言论”再次展现了他喜欢打破禁忌、挑战传统思维的行事风格，但可能并无益于和平解决俄乌冲突。他的“派兵论”在国内受到反对党的一致批评，约70%的法国民众也反对该立场。各界普遍认为，“派兵论”一定程度上使冲突升级至新的阶段，使战争长期化、复杂化、扩大化风险上升，这是全球大多数国家都不愿看到的前景。正如中方发言人前不久在安理会上表示，这场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令人痛惜，也值得深刻反思。国际社会应共同努力，积极寻求公正合理方案，推动危机政治解决，让和平早日降临。

（作者为现代院欧洲研究所法国研究室主任，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