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6日，中亚五国外长齐聚新德里，时隔四年再度参加由印度主办的第四届印度—中亚对话会。在会见五国外长时，印度总理莫迪宣布将盛情邀请五国元首于今年下半年赴印度参加第二届印度—中亚峰会。

自2022年以线上方式举办首届印度—中亚峰会以来，印度一直寻求强化与中亚国家间的互动来往。然而落实到具体执行层面，双方合作却一直不温不火，未如预期一般进展顺利。鉴此，印度希望借重启印度—中亚峰会再度发力，为双方合作“添一把火”。但受限于政策目标和战略环境的差异，印度与中亚国家间的合作依然面临重重挑战。

提振关系的努力

近年来，印度在政治、经贸、安全等领域同时发力，提出一系列设想和机制，着力扩大同中亚国家间的互惠合作。

在政治领域，印度与中亚国家相继构建印度—中亚峰会、印度—中亚安全顾问会议等一系列政治对话机制，并就互联互通、安全合作及阿富汗问题等具体议题成立若干联合工作组。由此，双方初步建立跨部门、多层级的常态化沟通渠道，战略互信得到显著增强。

在经贸领域，印度利用印度—中亚商务理事会等B2B平台，重点扩大与中亚国家在制药、农产品、能源、矿产等领域的互惠贸易。为进一步挖掘经贸领域的合作潜力，印度一方面大力强化与中亚国家在金融和数字经济领域的交流合作，推动建立印度—中亚数字伙伴关系论坛。另一方面则着力推进与中亚国家间的互联互通，大力倡导“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建设，谋求破除阻碍双边贸易的物理障碍。

在安全领域，印度着力在反恐、关键矿产等领域深化合作。在2023年10月举行的第二次印度—中亚国安顾问会议上，印度提出将资助中亚国家打击恐怖主义和毒品贩运。在关键矿产领域，双方于2024年9月召开首届印度—中亚稀土论坛，同意通过合资经营的方式提高中亚地区的稀土产量。在此次外长对话会中，双方亦再次表示出对包括稀土在内的关键矿产进行联合勘探的兴趣。

连通中亚的雄心

在中亚五国独立后不久，印度即与五国建立了外交关系。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亚并非印度外交的重点方向，双方关系也一直维持在“友好的低水平”状态。但近年来，随着中亚及南亚地区地缘环境的剧烈变动，印度的中亚政策亦发生显著变化。中亚逐渐成为印度连通欧亚大陆、获取资源能源、实现大国崛起的重要一环。

在地缘战略上，印度强化与中亚国家之间的关系至少存有三重考虑：

其一，打通北上堵点，在欧亚腹心增强存在。近年来，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印度逐渐将自身定位由“区域强国”升级为“全球大国”，相继提出“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计划（IMEC）、“跨区域同安共荣”倡议（Mahasagar）等一系列规模宏大的跨区域互联互通倡议，在强化同世界各地联结的同时扩展自身地缘影响。然而，因印度与巴基斯坦冲突不断，加之阿富汗此前连年战乱、局势不稳，印度向北通往中亚、俄罗斯的道路一直难以打通，成为其全球互联互通布局中的最大短板。鉴此，印度必须与中亚国家加强联系、通力合作，探讨解决双方互联互通瓶颈的方案，从而使自身影响深入欧亚腹地。

其二，平衡中国影响，在西线拓展战略纵深。近年来，中国与中亚关系的快速发展引起印度高度担忧，认为其有意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在中亚地区“拓展势力”，与巴基斯坦一道在西线对印实施“战略包围”。因而，印度须加强对中亚地区的战略投入，以为地区国家提供中国之外的“替代选择”。

其三，补足外交短板，打造“全球南方领导人”形象。随着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的相继爆发，发展中国家对全球治理缺失、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的担忧与日俱增。印度利用这一契机，不断在国际场合提出“印度倡议”，谋求将自身打造为“全球南方”的“话事人”。为此，印度须全方位提升与各地区的外交联系，重点补足其对中亚、南太、拉美等此前关注不足地区的外交投入，以显示其可成为所有“全球南方”国家的“可靠发展伙伴”。

除地缘考虑，发展经贸关系亦是印度大举进军中亚的关键因素。在印度看来，印度与中亚贸易优势高度互补，合作前景极为广阔。一方面，中亚国家近年经济增长迅速，可为印度药物、纺织品、电子产品等优势产品及数字金融、高等教育、医疗服务等优势服务资源提供广阔市场。另一方面，中亚国家亦拥有油气、铀矿、稀土等印度经济发展所急需的资源和能源。

还有一重因素驱动印度与中亚国家走近，即反恐和安全层面的考虑。2021年美国撤出阿富汗和阿塔重新上台对印度周边安全环境造成严重冲击。为维护自身利益，印度积极与中亚国家合作，共同商讨维护阿富汗局势稳定、打击跨境恐怖主义的路径。由此，中亚国家逐渐成为印度参与阿富汗事务、塑造稳定周边环境时不可或缺的安全伙伴。

难以规避的局限

尽管莫迪政府有意推进中亚外交，但一系列主客观因素决定这一努力难以在短期内取得突破性进展。

从主观层面而言，中亚并非印度外交的优先方向。莫迪政府确实给予中亚更多关注和资源，但这更多只是弥补此前缺位，而非要提升其在印度外交优先次序中的排位。在印度的外交战略中，中亚虽被定义为“延伸邻国”，但其重要性却不及同样作为“延伸邻国”的东南亚和海湾国家，遑论被印度视为“战略后院”的南亚和印度洋国家。

在客观层面，印度发展与中亚国家关系亦面临一系列困难和挑战。

首先，印巴不睦造成互联互通瓶颈。印度推进中亚外交的核心短板在于与中亚五国均不相邻，且高度缺乏互联互通网络。为此，最为理想且便利的选择应是通过巴基斯坦、阿富汗北上中亚。然而印巴长期敌对导致印度难以利用这条路线，只能通过恰巴哈尔港绕行伊朗北上。这一路线不仅成本较高、耗时较长，且随时面临美国的制裁风险，未来前景并不明朗。

其次，大国博弈激烈压缩战略空间。因其连接欧亚、沟通南北的独特地理位置，中亚日益成为大国博弈的新焦点，特别是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其地缘价值进一步得到提升。目前，中美俄等世界主要国家纷纷加强对该地区的战略投入。印度虽不愿在大国竞争中“落于人后”，但与其他大国相比，印度既在地缘上与中亚隔离，又未向该地区投入过多资源，相对优势并不突出。

最后，非传统安全威胁扩大合作风险。尽管目前中亚安全局势总体稳定，但其所面临的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非传统安全威胁依然严峻。特别是“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正在中亚地区积极招募人员、策划恐袭活动，对地区安全构成严峻挑战。此外，虽然目前中亚各国政局较为稳定，但其内部依然潜藏着种种政治、经济和民族、宗教矛盾，社会安全风险亦不容小觑。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印度更加重视中亚地区的地缘价值，一改此前“佛系”立场，开始在政治、经贸、安全等领域加大对中亚地区的投入力度。然而，一系列主客观条件的制约使其尚未充分挖掘双方合作的潜力。距离真正成为中亚国家的“可靠”战略伙伴，印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作者为现代院南亚研究所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