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定中东“土豪”，狂揽生意“大单”

从表面上看，特朗普此行赚得盆满钵满。据已披露数据，短短四天之行，特朗普共收获3.6万亿美元投资，成果之丰硕令人瞠目。在访问首站，沙特王储兼首相穆罕默德起初承诺在四年内向美国追加6000亿美元投资，但特朗普却声称这一数字可能达到一万亿美元。在访问的第二站卡塔尔，双方签署的协议被表述为“促成了价值至少1.2万亿美元的‘经济交换’”，其中包括卡塔尔航空公司从波音购买160架商用飞机的2000亿美元大单。卡塔尔投资局首席执行官索瓦迪还表示，计划在未来十年内向美国追加5000亿美元投资。此外，早在今年3月，阿联酋就宣布了一项在十年内对美投资1.4万亿美元的计划，重点关注人工智能、半导体、制造业和能源领域，这一投资规模在特朗普访阿期间双方签署的协议中得到确认。5月16日，白宫发表声明称，美阿当天还签署了包含超2000亿美元大单在内的“经济协议”，旨在加强双方在航空、能源、稀土等领域的合作。

可以看出，此次特朗普与沙特、卡塔尔、阿联酋签署的各类经贸协议，投资规模一个赛过一个，令特朗普在整个中东之行中“满面春风”。对海湾阿拉伯国家而言，这一方面是其迎合特朗普所好的结果，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们想摆脱传统经济发展模式的迫切愿望。这些国家同时还希望借助外部力量，紧跟日新月异的技术发展潮流，吸引技术和人才转移至中东，推动本国经济结构转型甚至是跨越式发展。近年来，海湾阿拉伯国家积极寻求在已极具优势的能源产业的基础上实现经济多元化，与能源存在高度关联的航空物流业成为多国的重点发展方向。中东地处连接亚欧非三大洲航线和海运的重要节点，交通航空业的区位优势非常突出。此次特朗普访问的三国，都不约而同地将航空运输和物流作为未来国家大力发展的领域。对特朗普政府而言，其在挥舞“关税大棒”的同时，还需吸引外资投资美国，托底美国庞大的债务负担。同时，美国的芯片制造、人工智能等产业优势，也有助于吸引中东的石油美元投资。因此双方“一拍即合”。

当然，对海湾阿拉伯国家来说，如何在高风险、高回报的“特朗普赌局”中减少单边依赖、保持战略平衡、保留政策回旋空间，是未来数年内必须反复权衡的问题。尤其是在特朗普政策易变、国际格局加速演化的背景下，这些国家将不得不面对一系列新的不确定性，及其对本国内政外交造成的长期影响。

特朗普中东行之“变”

与八年前首次当选总统后的中东行相比，特朗普此行的最大变化是以美国所需为导向，聚焦推动与海湾阿拉伯国家的投资、经济与贸易合作，对地区冲突问题“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冷淡与铁杆盟友以色列的关系，抛弃了美国总统当选后出访中东首先访问以色列的传统做法。

作为此次特朗普中东行首站的沙特，近年来在美国中东战略中的地位越发突出。美国希望沙特在地区问题上发挥重要作用，支持沙特调解乌克兰危机、也门冲突，还希望沙特在“改造”加沙和“安置”加沙巴勒斯坦人方面出钱出力。访问期间，特朗普在沙特发表长篇演讲，大谈与沙特王储兼首相穆罕默德的“友谊”与相同“价值理念”，赞扬沙特近年来的发展成就。当然，特朗普也不会忘记向沙特推销美国军火，此次美沙达成的“万亿美元投资协议”中，同样包含价值千亿美元的军火大单。

令人诧异的是，特朗普还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会见了叙利亚新政权领导人艾哈迈德·沙拉（曾用名朱拉尼）。会见前，特朗普宣布将解除对叙的一切制裁，希望叙新政权能“抓住机会、好好发展”。会见期间，特朗普还对沙拉表示“祝你好运，叙利亚！”众所周知，沙拉参加过与极端组织“基地”组织相关联的“努斯拉阵线”，是曾被美国列为恐怖组织领导人的通缉犯。如今，作为美国总统，特朗普“不计前嫌”地与沙拉相谈甚欢，这也再次反映出特朗普行事的“特立独行”。

卡塔尔和阿联酋在美国的中东战略中同样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位于卡塔尔的乌代德空军基地，不仅是美军在中东最大的基地，在美军打击也门胡塞武装、威慑伊朗的过程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阿联酋目前是唯一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其在过去也是美国军售的大客户。特别是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结束前的2020年，美国曾允许向阿联酋出售50架F-35战机，使其成为该战机在中东继以色列之后的第二个用户。此外，推动沙特、卡塔尔等更多中东阿拉伯国家签署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亚伯拉罕协议》，也是特朗普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访问三国之际，正值美国与伊朗就核问题举行谈判。今年4月至5月，美伊在阿曼和意大利的居中主持下，举行了四轮关于伊朗核问题的谈判。特朗普在2017年首次就任美国总统后的中东行中，曾大肆抨击伊朗发展核技术及前任美国政府在2015年参与达成的伊朗核协议，并在2018年单方面退出该协议。但如今特朗普又与伊朗展开新的核协议谈判，令国际社会再次见证其中东政策的投机性与多变性。

能否突破窠臼？

长期以来，美国的中东战略都建立在“缔造盟友体系”与“消除对美威胁”这两个基本逻辑上，出发点是维护美国在中东的利益与霸权。历史上，美国在中东曾建立过旨在镇压中东各国民族解放运动的“巴格达条约组织”，推行过“艾森豪威尔主义”“布什主义”与“大中东民主计划”等，在中东维持过相当长时期的霸权地位。在此过程中，维护美国和西方的“民主与自由”意识形态与推行美式价值观，成为贯穿美国中东战略的一条主线。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尤其是在其第二任期，美国的中东政策表现出强烈的实用主义与重商主义特征。此次特朗普在沙特发表长篇演讲时还抨击了美西方的干涉主义，并称过去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在中东扮演着所谓“国家建设者”角色，但毁掉的国家远比建设的多，承诺美国将不再“教导你们如何生活”，呼吁地区民众“以自己的方式规划自己的命运”。

与2017年的中东行相比，特朗普此次访问达成的交易规模和议题范围均有大幅提升。相比拜登执政时期访问中东的表现，此次特朗普在中东行中罕有提及“人权”话题，对“反恐”的呼声也销声匿迹，但特朗普与三国的“超大型交易”仍带有浓厚地缘政治色彩。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在谈到特朗普此次中东行时强调，确保美国成为“可信赖的技术伙伴”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此外，尽管特朗普的中东政策更为聚焦美国的商业利益，但想要真正回避中东地区的棘手难题并不容易。特朗普此行刻意冷处理了加沙冲突及巴以关系相关问题，在与三国领导人的会谈中，巴以问题都没有成为主要话题。此前，美国积极斡旋哈马斯与以色列举行停火谈判，并主要通过埃及、卡塔尔向哈马斯施压，避免与其直接接触。但多轮停火谈判宣告失败后，特朗普对参与巴以谈判感到心灰意冷。今年4月起，美国调解的重点转向解救被哈马斯扣押的美国公民。5月12日，就在特朗普启程访问中东的前一天，最后一名拥有美国国籍（也系美以双重国籍）的被扣押人员获释。访问中东前，特朗普还高调启动与伊朗的核问题谈判，并单方面决定与哈马斯直接会谈，这引起以色列的极大不满，以色列始终没有放弃打击伊朗核设施的立场。如何在与伊朗谈判的同时安抚好以色列，是特朗普的中东政策无法回避的现实难题。

特朗普的本届总统任期只有四年，在任期内无论他对中东地区有攫取利益的“谋利之举”，还是有心血来潮的“非分之想”，美国都难以完全颠覆该地区数十年来形成的基本地缘政治格局。特朗普政府目前在中东面临的巴以冲突、叙利亚乱局、胡塞武装袭扰、伊朗核问题与海湾地区航行安全等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有的还是特朗普第一任期中东政策带来的后遗症。因此，此番特朗普喧嚣的中东之行达成的海量“成果”，是否真能起效，仍需经受时间的考验。

（作者余国庆、王利莘分别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