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8日，美国在约旦东北部的军事基地遭遇无人机袭击，3名美军士兵死亡，40余人受伤。这是本轮巴以冲突以来，美国首次有士兵遇袭身亡。“伊拉克伊斯兰抵抗运动”已经第一时间宣称负责，还继续袭击美军基地。用美国评论员的话说，这无异于对美国高喊“放马过来”。

美国总统拜登发表声明，宣称“我们将以我们选择的时间和方式，追究所有责任人的责任”。1月30日，拜登表示已经就如何回应作出决定，但由于迟迟没有动作，美媒担心美国已经错过了“展现决心”的时机。这种谨慎和迟疑的背后，折射出美国报复的困难要比办法多。

之前的报复适得其反

认领本次袭击的是“伊拉克伊斯兰抵抗运动”（以下简称“抵抗运动”），这是由伊拉克亲伊朗什叶派民兵组建的松散团体。各支民兵运营相对独立，但用统一的媒体平台对外发声。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约翰·柯比公开表示，“抵抗运动”包括多支武装，但1月28日的袭击带有其成员“真主旅”的特征。

“真主旅”是伊拉克与伊朗关系最密切的民兵武装之一，也是美国认定的恐怖组织和老对手。2019年12月，该组织用火箭弹袭击美国在伊拉克北部的军事基地，造成1名美军承包商死亡。双方随即展开报复与反报复，直至美国2020年1月出动无人机，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炸死了“真主旅”领导人穆罕迪斯和伊朗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苏莱曼尼。

事后复盘，美国的以上报复实在难言成功。一方面造成了次生风险。苏莱曼尼死后，伊朗直接用导弹袭击了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基地，造成30余名美军受伤。在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决定不再对伊朗采取进一步军事行动后，美国和伊朗才避免了擦枪走火。而且，“真主旅”和其他什叶派民兵都已被伊拉克政府收编，法律上是国家武装部队组成部分。美军在东道国公然杀死对方官员，显然侵犯了伊拉克主权。伊拉克社会反美情绪明显上升，议会还迅速通过决议要求美国撤军。

另一方面，没有实现吓阻民兵的目标。美国的报复并没有吓住伊拉克的民兵，驻伊美军仍然频繁遇袭。不堪其扰之下，美军从许多前沿和小型军事基地撤出，向防御更好的大型基地集中。2021年年底，美国结束了在伊拉克打击“伊斯兰国”的作战任务，仅保留了2500军人作为军事顾问。“真主旅”也没有因美国的打压一蹶不振，反而发展壮大。穆罕迪斯死后的空缺被很快填补，该组织还首次成立政党，参加2021年议会选举并赢得议席，登上了国家主流政治舞台。

以后的报复更不好办

历史不会重演，但总是相似。本轮巴以冲突爆发后，为声援巴勒斯坦以及报复美国支持以色列，“抵抗运动”迅速展开对美袭扰。截至2024年1月底，该团体宣称对美国在伊拉克、叙利亚的军事基地等目标发动了178次袭击（高于美方统计数字），造成约70名美方人员受伤。美国试图以牙还牙，通过空袭打死了多名民兵，还在巴格达击毙了一名民兵指挥官。“抵抗运动”的反应是强化对美攻击，直至打死3名美国军人。伊拉克官方将美方举动定调为杀害伊拉克安全官员，总理办公室表示已就撤军问题启动与美对话。

这次，“抵抗运动”吸取了2020年的教训。当其再次突破美国“不死人”特别是“不死军人”的红线后，该团体已采取预防措施。“抵抗运动”旗下民兵基本都有自己的政党，加入了伊拉克执政的政党联盟。袭击发生后不久，许多民兵领导人就赴议会大厦参会，与总理苏达尼等人同处一室。据传一些在叙利亚的民兵领导人也转移到了俄罗斯在叙军事基地。此时美国再想搞“定点清除”，可能要冒打死盟国政府首脑或者攻击俄罗斯目标的风险。

1月30日，“真主旅”宣布，由于不想让伊拉克政府难堪以及受到伊朗要求，该组织决定暂停对美攻击。美媒报道，与民兵关系密切的总理苏达尼也希望“真主旅”停火。此举看似服软，实为苏达尼和伊朗居间斡旋，试图在美国的怒火之下保全“真主旅”。美媒也注意到2023年10月以来，袭击美国的并不只有“真主旅”一家，而“抵抗运动”及其旗下的其他民兵并未宣布停火。

“抵抗运动”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基于以下假设——即使有美军阵亡，美国也不会向民兵及其背后的伊朗下死手，从而冒在大选之年卷入另一场中东战争的风险。只要美国不采取长期、持续、重大的军事行动，民兵已经证明它能从失去首领（穆罕迪斯）、导师（苏莱曼尼）和一定人员设施的损失中恢复过来。

民兵可能会觉得打死美军风险有限而收益明显。鉴于伊拉克国内历史悠久的反美和反以色列情绪，此举能提升团体的威望，转化为未来选举中的更多议席。在地区的反美“抵抗力量”中，就最大限度杀伤美国人而言，“抵抗运动”甚至走在了黎巴嫩真主党和也门胡塞武装的前面。

这些盘算是否正确要看美国下一步的选择。美国的报复可以只针对在伊拉克、叙利亚的民兵领导人，这是它已经做过多次的。美国也可以升级打击伊朗在伊拉克、叙利亚等国的目标和人员，甚至攻击波斯湾的伊朗舰船乃至伊朗本土目标。鉴于美国官员强调，美国不想升级事态或酿成更大范围的地区战争，将对美军阵亡采取“分阶段”“分层次”的回应，这种报复的烈度可能不会达到“犯我必诛”的程度。

总之，无论是也门还是伊拉克的“抵抗力量”，都用行动证明了巴以冲突不降级，地区其他热点也平静不了。美国想要撤出中东，却发现当美国对中东不再感兴趣时，中东对美国还是很感兴趣。

（作者为现代院中东研究所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