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俄罗斯经济不仅顶住了西方制裁，还实现了恢复性增长，预计全年经济增长3.5%，名义工资收入增长超过13%，失业率下降到历史最低水平2.9%。这可是在西方对俄经济全面制裁、俄乌冲突持续全年的背景下发生的，不禁产生一个疑问，俄罗斯经济真的是越打越好？

经济表现远超预期

俄乌冲突后，西方对俄罗斯进行了“海啸般”制裁，1.6万项制裁在俄乌冲突后推出，加上2014年实施的制裁，对俄制裁总数接近1.9万项。西方想通过制裁压垮俄罗斯经济，引发社会动荡，甚至政权垮台，最终让其吞下“战略性失败”的苦果。

很多专家也认为俄罗斯经济会陷入严重衰退。但俄乌冲突两年来，俄罗斯经济顶住了西方制裁，2022年经济仅下滑2.1%，2023年经济表现抢眼，全年增长3.5%，对外贸易仍有盈余，预算赤字在可控范围。俄罗斯有专家认为，在西方如此严厉的制裁下，俄罗斯经济能迅速恢复，可以说创造了“俄式奇迹”。

俄罗斯经济能有如此表现，得益于其地大物博的国情、丰富的能源资源和连年丰收的农业。需要指出的是，俄罗斯政府高效的反危机能力也是重要原因。

一、有效绕开制裁，迅速适应“新现实”。面对西方一波又一波的经济制裁，俄罗斯政府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采取各种办法有效应对。

针对西方对俄能源出口的限制，俄罗斯积极拓展新市场。能源出口收入是俄罗斯经济的“命脉”。为继续向全球出口石油，打破西方对航运、保险等方面的垄断，俄罗斯迅速组建了一支由600多艘油轮组成的“影子船队”，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将石油出口市场由西方转向了东方。

俄乌冲突之前，欧洲购买俄罗斯40-45%的石油和石油产品，现在这一份额已下降到4%左右。印度之前基本不买俄罗斯的石油，2022年俄对印石油出口增长了22倍，2023年度俄对印石油出口达到7000万吨。2023年1-3月，乌拉尔石油的价格是49美元，后来不断上涨，1-11月平均价格涨到了63美元，2023年俄罗斯油气出口收入达到9万亿卢布，虽少于2022年，但与2021年持平。

针对西方对俄的出口管制，俄罗斯依靠平行进口和进口替代解决问题。俄罗斯通过各种途径从土耳其、中东、南高加索、中亚等国家或地区平行进口，购买到急需的国外产品。

俄罗斯全面扩大中俄经贸合作，2023年中俄贸易将可能超过230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中国对俄罗斯出口增长了近50%，对俄出口中，机械产品、汽车、电子产品的比例近60%，对稳定俄罗斯市场发挥重要作用。

俄罗斯大力发展进口替代，发展本国生产以弥补西方产品的缺口，尤其在信息、航空、制药等领域。

针对西方对俄金融领域的限制，俄罗斯积极推广本币结算。俄乌冲突前，俄罗斯大部分对外贸易是以美元和欧元来结算，但到2023年年底，俄罗斯65%的对外贸易是用本币结算，美元和欧元的比例下降至24%。

两年来得益于俄罗斯政府的各项反危机举措，俄罗斯经济已基本适应“新现实”。

二是扩大投资，刺激经济。西方对俄全面制裁、上千家外资企业撤离，这也为俄罗斯本土企业的发展留下了空间。俄罗斯出口市场的调整也需要进行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这些都需要大量投资。

2023年俄罗斯投资同比增长了10%，为近十年来最高，主要依靠政府和企业投资。2023年俄罗斯预算支出近32万亿卢布，比去年多出了3万亿。投资主要流向进口替代、国防工业和交通物流等行业，并带动了相关产业发展。一些行业的景气促使各大企业竞相提高工资来招揽人才，提升社会整体工资水平，居民收入的增长又拉动了消费，零售业增长超过8%。在预算刺激和消费拉动下，甚至出现了“经济过热”的现象，央行不得不一年内五次加息为经济降温。

三是军工行业带动加工业快速增长。俄乌冲突消耗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弹药，2023年俄罗斯军工企业昼夜生产满足前线需要，一些企业的产能利用率超过80%。俄乌冲突以来，俄罗斯坦克产量增加了5.6倍，火炮弹药产量增长了17.5倍。

大量的国防订单促进了加工业的增长，2023年俄罗斯加工业增长7.5%，采购经理指数为近7年来最高。据统计，与国防需求相关的行业的投资快速增长，包括金属成品生产（+73%）、电气设备（+59%）、机械设备（+44%）和车辆（+41%）等，投资的增加促进这些行业的生产大幅增长。

四个问题

2023年俄罗斯经济表现亮眼的同时，也出现一些问题：

一是巨额军费拖累经济。俄乌冲突给俄罗斯造成了重大的人员损失，俄政府给阵亡者每人赔付500万卢布，受伤者赔付300-500万卢布。俄罗斯有媒体评估，俄政府为死伤士兵的赔付有可能已经超过一万亿卢布，而且俄乌冲突仍在持续，这对政府是一笔巨额负担。此外，俄罗斯每月维持战场的开支需100多亿美元。2024年国防开支增加到10.38万亿卢布，安全开支3.29万亿卢布，两项开支占预算支出的近40%，社会开支被压缩，仅有7.8万亿卢布。

二是劳动力严重短缺。受人口下降、征兵和大量人才外流等因素的综合影响，2023年俄罗斯出现近年来最严重的劳动力短缺。俄媒称，90%的公司都遇到了用工荒的难题，一些行业的人才缺口高达40%。有专家称，俄罗斯劳动力总体缺口达500万，接近总劳动人口的6%。与此同时，俄国内民族主义情绪上升，对外来移民管理趋紧，一些城市发生了移民与警察的冲突。

三是卢布大幅贬值。受西方严厉的金融制裁的影响，俄罗斯在对外贸易中，获得的美元大幅减少。而需求仍在增长，老百姓还是想存美元。在对印度的石油贸易中，俄罗斯得到了大量卢比，却没办法花出去。外汇市场的变化，导致卢布大幅贬值，在10月初的贬值高峰期，卢布兑美元贬值了30%以上。普京总统于10月11日颁布法令，实行外汇管制制度，并强制汇回外汇收入，美元汇率又从100卢布降至90多卢布，但未来卢布贬值压力仍然较大。

四是通胀较高。卢布贬值导致了通货膨胀，2023年俄罗斯通胀率为7.5%，一些食品、消费品价格涨幅超过20%，抵消了居民收入增长，对低收入人群的影响尤其严重，引发了社会不满。8月份，俄罗斯汽油突然开始涨价，一些地方出现了汽油短缺，政府不得不限制石油产品出口后，情况有所好转。“燃料危机”刚结束，年底俄罗斯又出现“鸡蛋危机”，一些地方鸡蛋价格翻番，政府不得不取消鸡蛋进口税，通过大量进口来解决问题。

三点结论

一、俄罗斯经济不会垮。两年来俄罗斯经济表现远超预期，不但没有崩溃，还实现了恢复性增长，显示出俄罗斯经济超强的韧性。这回答了一个基本问题，就是西方的经济制裁压不垮俄罗斯，更不会改变俄罗斯的现行政策，这让西方大失所望。

二、西方对俄制裁将长期持续。俄乌冲突即便停火或结束，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也将长期持续，这是俄罗斯经济发展的“新常态”。西方制裁尽管短时间没有压垮俄经济，但长期影响不容忽视。俄欧能源关系基本破裂，俄欧之间的经济脱钩已成为现实，尽管俄罗斯找到了新的石油出口市场，但天然气出口仍面临很大难题，随着西方二级制裁的收紧，俄罗斯能源出口前景不容乐观。

更为重要的是，在西方长期制裁下，俄罗斯进口替代策略是否有效，技术主权能否实现，自主研发能否突破，这些都面临巨大挑战。总体来言，未来相当长的时期，俄罗斯都将被排除在西方主导的全球经济体系之外，要实现自主发展的难度是空前的。

三、稳定可期，发展难谋。2023年俄罗斯经济在投资和国防需求的带动下实现增长，但俄罗斯经济并没有走上可持续发展之路。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称，对经济的刺激就好比“使汽车的时速超过机械速度，使劲踩下油门，可能暂时飞快，但不可能跑远”。

2024年俄罗斯国防开支继续增加，国防与安全开支占总支出的近四成，严重挤压了对社会领域和其他方面的投资。军工企业的快速增长也埋下隐患，如果冲突结束，武器需求下降，大量的军工企业又面临转型。为控制通货膨胀，俄罗斯央行将基准利率提高至16%，增加了贷款成本，抑制了民间投资的积极性，经济活力不足。据俄罗斯相关机构预测，未来三年，即2024-2026年度，俄罗斯经济增速将在1.5-2.3%这一区间，维持低速增长。

（作者为现代院欧亚研究所所长，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