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伊斯坦布尔会见了到访的阿联酋总统穆罕默德。两国领导人对近期双边关系取得的进展表示赞赏，并讨论了两国签署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议带来的切实利益。9日，哈菲泽·盖伊·埃尔坎被任命为新一任土耳其央行行长。此前，土耳其新任财政部长穆罕默德·希姆谢克承诺，土耳其将回归“理性”经济政策。

刚刚第三次赢得总统大选的埃尔多安，近日在内政外交领域动作频频。面对“执政20年来最严峻的挑战”，其经过两轮投票再次获得连任，令国际社会瞩目。选举结果出炉的背后，土耳其社会有怎样的动向？埃尔多安的连任，对于地区形势与国际热点有着怎样的影响？

第三次赢得总统大选

事实表明，大选的结果“出人意料”：首轮投票，曾被民调一致看好的反对派候选人克勒奇达尔奥卢居然没有胜出，只获得了44.88%的选票，比埃尔多安的49.52%少了4.64%。在受地震影响最严重的11个省份中，埃尔多安甚至在8个省中的得票率都超过了克勒奇达尔奥卢。进入决选投票，埃尔多安趁势以51.91%的得票率第三次赢得总统大选。

胜选后，埃尔多安对支持者们说：“我们不是唯一的赢家。土耳其是赢家，我们的民主是赢家。今天没有人输。所有8500万人都赢了。现在是围绕我们的国家目标和国家梦想团结起来的时候了。”

此次大选中，两大阵营都打起了民族主义牌。反对派阵营的民族主义话语瞄准叙利亚难民问题。土耳其境内大约有350万叙利亚难民，不仅容易滋生恐怖主义问题，而且在土耳其经济不景气和大地震灾害叠加的情况下，容易成为土耳其社会的沉重负担。反对派利用公众对难民的不满，利用民族主义作为攻击埃尔多安收留难民的理由。

但埃尔多安对如何打民族主义这张牌更有心得。自2017年修宪公投以来，民族主义就是埃尔多安屡试不爽的王牌。本次大选中，埃尔多安坚定的“反恐”立场以及对西方国家的强硬态度，使其赢得了更多民族主义选民的支持，被认为更能维护土耳其的国家利益与国家安全。

首先，当亲库尔德民族主义运动的人民民主党宣布支持克勒奇达尔奥卢之后，埃尔多安便开始指控克勒奇达尔奥卢“和恐怖分子合作”，其当选将给土耳其带来国家危机。自1984年以来，库尔德工人党在土耳其策划了上万起恐怖袭击活动和绑架事件，被土耳其、美国及欧盟列为恐怖组织。埃尔多安此举在相当程度上成功将大选的主题从人们对经济的不满转移到了对“国家生死存亡”的忧虑。

埃尔多安的民族主义牌还有另一面，那就是对美西方等外部势力的谴责。针对美国驻土耳其大使会见克勒奇达尔奥卢一事，埃尔多安曾对此愤怒地表示：“我们需要在这次选举中给美国一个教训！”针对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倒埃”的封面文章，埃尔多安在社交媒体上说：“我们不会允许我们的国内政治被杂志的封面所左右，也不会允许国家意志被杂志的封面所左右，这些杂志是全球大国的政治工具。”

土耳其社会针对美西方的民族主义情绪也可以从海外土耳其人的投票结果中得到体现。2018年大选的时候，参与投票的海外土耳其选民总共有148.6万人，大多数来自欧洲，其中德国就有71万多人，支持埃尔多安的占了59.4%。本次大选注册的海外土耳其选民达340多万人，参加投票的约180万，埃尔多安的支持率为59.39%，克勒奇达尔奥卢的支持率仅为40.61%。

很有意味的是，相隔5年，不仅海外的土耳其人对埃尔多安的支持率保持了稳定，埃尔多安在2018年大选和本次大选决选的总支持率也都保持在52%上下，变动不到1%。考虑到土耳其国内经济社会状况的巨大变化，选民看似投给埃尔多安，其实是投给了国家和民族利益。从这个角度看，埃尔多安的胜选确实是“土耳其的胜利”。

选前一度面临严峻挑战

此次土耳其大选“世界瞩目”的关键原因之一，是在大选之前西方社会态度鲜明，集体唱衰埃尔多安。《泰晤士报》等欧美媒体将埃尔多安描述为“民粹主义苏丹”，并将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视为所谓“威权国家”。相比之下，美国彭博社、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等将埃尔多安的竞争对手克勒奇达尔奥卢称为“土耳其甘地”。在西方媒体的叙事中，土耳其的两位总统候选人之争，成了土耳其国家发展的东西方向之争、“威权与民主”之争。西方国家希望克勒奇达尔奥卢获胜，主要是寄希望于他能给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带来深刻变化，修复安卡拉与美欧以及北约的关系。

另一方面，埃尔多安面临执政20年来最严峻的挑战。首先是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的挑战。埃尔多安此前之所以能连续执政，主要是因为在他的领导下土耳其得到了全面发展。但2018年之后，土耳其货币里拉一路跳水贬值。2012年之前，里拉的汇率稳定在1美元兑1至2里拉之间，如今变成了1美元兑20多里拉。2022年，土耳其的通货膨胀率达到85%，为世界第二高，也是土耳其24年以来的最高水平。直到大选前的4月份，土耳其的通货膨胀率仍然超过40%。埃尔多安曾经许诺在土耳其建国百年，也就是2023年要把土耳其带进世界前十大经济体，如今却只是位列世界第19位。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2月初，特大地震摧毁了土耳其东南部的大片地区，不仅造成数百亿美元的直接经济损失，而且给政府的信誉带去巨大伤害，因为土耳其国内外的诸多舆论认为搜救不力，部分房屋也未达到建筑规范要求。这为反对派候选人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4月份的民调显示，克勒奇达尔奥卢的支持率为47.5%，高于埃尔多安的44.4%。在土耳其十家民调机构发布的大选预测中，埃尔多安只在两家领先，可以说是全面落后于反对派候选人。

不过，随着选举胜利，对埃尔多安来说，这一切暂时已经过去。他在胜选后表示，通胀是他今后要应对的最紧迫挑战之一。

土耳其统计局5日发布的数据显示，土耳其5月通货膨胀率为39.6%，16个月来首次降至40%以下。外界普遍认为，土耳其通胀水平有所下降与政府近期免费供应天然气的政策相关。数据显示，土耳其5月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39.6%，环比上涨0.04%。这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5月底赢得竞选连任后，统计部门首次发布通胀数据。新上任的副总统杰夫代特·耶尔马兹5日说，他将把抑制通胀作为优先任务，同时将重点关注改善投资环境。新任财政部长穆罕默德·希姆谢克4日承诺，土耳其将回归“理性”经济政策，中期内把通胀水平“降至个位数”。

或将成为“规则改变者”

对于此次胜选，埃尔多安还以“土耳其世纪”的概念进行评价。大选结束的第二天，即5月29日，恰好是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于1453年征服伊斯坦布尔的周年纪念日。

埃尔多安表示：“明天我们将纪念君士坦丁堡被征服570周年，这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希望就像历史上这个关键时刻一样，以这次大选为开端的‘土耳其世纪’也将留下它的历史印记”。埃尔多安表示，土耳其民族拥有力量和实力，它将在全球秩序中赢得其应有的地位。

土耳其《每日晨报》表示，随着西方国家力量的衰减，土耳其将成为中东、北非和巴尔干地区的“游戏规则改变者”。

必须看到，埃尔多安的获胜将影响从北约到欧盟、从俄罗斯—乌克兰战争到中东、地中海、中亚以及总体的东西方关系，就连一些事先声称“让埃尔多安走人”的国家领导人也不得不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比较一下他们的贺电内容，就会发现埃尔多安的“土耳其世纪”似乎确实有其根据。

美国期待土耳其能作为北约盟友，继续与北约合作：拜登在社交媒体上称，“我期待（你）作为北约盟友继续在双边问题和共同的全球挑战上一起努力”；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期待拉着土耳其一起“维护”欧洲的安全与稳定。俄罗斯总统普京更期待埃尔多安一如既往地强调土耳其的国家主权和独立外交政策，换句话说，就是不向西方屈服。

至于埃尔多安在竞选期间对西方国家的严厉措辞，不能认为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一定反美亲俄。以土耳其现有的国家实力，埃尔多安只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地缘政治优势，在美、欧、俄之间搞好平衡，寻求国家利益最大化。但对美西方而言，他们将不得不与埃尔多安这个“难缠”的对手继续缠斗下去。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土耳其无疑是推动世界向多极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也是制衡美西方的一个重要变量。中国将继续“支持土耳其走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而土耳其若想保持对美、欧、俄、高加索、中亚，以及中东地区的地缘战略平衡，也需要倚重良好的中土战略合作关系。

正如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给埃尔多安的贺电中所指出的，“中国和土耳其同为发展中大国和新兴市场国家，拥有广泛的共同利益”。双方一定会“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问题上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推动中土战略合作关系持续健康稳定发展”。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文章转自“深海区”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