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联盟党党首、总理候选人默茨于2025年3月4日同社民党就财政问题达成历史性协议，计划在十年内额外增加近万亿欧元的财政支出，用于加强基础设施与国防建设。若计划能够顺利落地，将意味着德国长期秉持的财政审慎立场出现转向，伴随财政“松绑”而来的将是一系列经济社会连锁反应。

一、德国“万亿”财政计划从何而来

2009年德国将“债务刹车”制度写入《基本法》，规定除非遭遇特殊困境（如疫情、自然灾害、战争等），否则联邦政府的新增财务赤字不得超过GDP的0.35%，地方政府则需保持预算平衡。而联盟党与社民党近期宣布的财政计划则表明，两党有意放宽“债务刹车”的约束。

由于上述财政举措涉及修改《基本法》，因此需要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当前，德国仍由2021届议院主持工作，联盟党和社民党若要推动修宪议程，则需要绿党的支持。通过艰难谈判，三党最终就财政协议达成一致，并将于2025年3月18日和3月21日分别在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进行投票。

该财政刺激计划主要包含三大举措：一是设立特别投资基金。成立规模为5000亿欧元的基础设施专项基金，在未来十二年内逐步发放，其中1000亿专项用于气候转型建设。二是调整安全支出约束。对于安全支出（国防建设、情报支持、对乌克兰援助等）超过国内生产总值（GDP）1%的部分，不再受“债务刹车”机制限制，即取消安全支出上限。三是放宽地方政府债务限制。将地方政府财政赤字率从0%上调至0.35%。美媒预估，这一揽子财政方案每年或将新增约1000—1300亿欧元的额外财政支出，总规模达上万亿欧元。

二、德国财政“松绑”举措因何而起

美国撤回对欧洲的防务承诺。特朗普曾多次抱怨欧洲在安全事务上搭乘美国“顺风车”，不断威胁将减少对欧洲的防务支出，德国作为欧洲最大经济体，无疑需要增加国防支出来承担本国乃至整个欧洲地区的安全防务责任。德国国会公布的最新国防状况报告显示，德国的国防资源远远不足以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和挑战。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也多次呼吁欧洲国家应大幅增加国防开支，“放弃对美国和俄罗斯的幻想”。

德国经济正在面临困境。德国经济已连续两年出现衰退，经济复苏速度明显落后于其他欧元区国家。面对出口受阻、需求不足等困境，德国政府不存在独立的货币政策，只能通过财政政策进行总需求管理，可以说财政扩张是德国经济摆脱困境的必由之路。然而，“债务刹车”限制了德国政府的投资行为，政府急需对债务规则进行改革来实施逆周期调节。德国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评论称，只有改革财政规则才能打开德国经济增长的阀门。

德国有较为充裕的财政空间。得益于“债务刹车”，德国拥有健康的财政状况，政府债务占GDP比重仅为62.9%，远低于法国（109.9%）、意大利（134.8%）、西班牙（105.1%）等国。持续二十余年的经常项目盈余也为德国积累了大量财富。此外，德国极高的信用评级以及较高的储蓄率压低了借贷成本，加之德国基础设施老化严重、投资长期不足，专项基金能够在未来为政府部门带来一定的收益。这些因素都意味着德国政府的债务具有较高的可持续性。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调查分析，德国政府未来10年可以承担近2万亿欧元的债务，且不会对经济增长造成损害。

三、德国财政“松绑”影响几何？

自默茨3月4日公布财政刺激计划以来，资本市场反应积极，德国国债收益率曲线（长短期国债利差）陡峭上升，欧元兑美元大幅走强，德国DAX指数短期飙升，摩根大通、高盛、美银等机构也纷纷上调未来几年的德国经济增长预期，凡此均表明市场认为默茨的财政措施将会显著提振德国经济。

从实体经济来看，如果默茨的财政刺激计划能够顺利落地，政府的基建投资与国防支出将直接带动建材行业以及制造业的发展，从而增加国民收入并缓解社会就业压力，这是因为经济的长期萎靡导致德国存在大量非自愿失业，政府支出的增加将迅速缩小产出缺口，并将德国产出提升至自然水平。

此外，财政刺激政策对其他产业也有极强的正向溢出效应，包括政府支出增加将提升德国物价水平，扩大政府部门税基，提振消费者和企业信心并带动其他行业发展，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华尔街日报》称，默茨的经济顾问通过数值模拟得出，德国基础设施领域的财政政策乘数约为1.5，即德国政府在基建领域每增加1单位投入将提升本国国民收入增长1.5单位左右。同时，德国政策也会对周边国家产生影响。欧洲央行的研究表明，德国政府投资每扩大1个百分点还将对其他欧元区国家GDP增速有0.3左右的提振作用。

从资本市场来看，除了债券市场中所表现的长端收益率上移之外，德国的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配合欧盟逐渐加码的国防支出预算，将推高欧元区的自然利率水平，这意味着欧洲央行将会放缓降息速度。3月10日，摩根大通在调高德国和欧元区经济增长预期的同时，降低了欧洲央行4月降息的可能性。此外，欧元兑美元的走强有助于缓解美欧贸易摩擦，在特朗普的关税威胁下，欧洲国家预计将增加对美国军事装备的购买，一方面平衡了美欧贸易逆差，同时也满足了自身的国防需要。

而长期来看，如果基建投资与国防支出提升了德国研发水平与创新能力，财政政策的逆周期调节作用将发挥至最大，同时也将推动生产可能性边界向外扩张，为德国经济注入新的增长动能。

（作者为现代院欧洲研究所研究人员，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