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宫后，美国政府大幅度调整对欧政策，欧美从地缘战略布局到经济贸易政策等一系列问题上产生严重分歧，特别是美国绕开欧洲单独与俄罗斯接触磋商结束俄乌冲突，暂停对乌军援，宣称要从德国撤出3.5万驻军，威胁要退出北约，要求欧洲承担更多的防务责任，更是让欧洲对美国安全保障可靠性的担忧加剧，寻求防务自主的紧迫性显著上升。在此形势下，欧洲国家再次强调“战略自主”，欧盟还通过了“重新武装欧洲”计划。德国候任总理默茨还曾公开表示，必须为特朗普政府不再履行北约集体防御承诺做好准备，德国应当同法国、英国讨论“核共享”问题。法国总统马克龙回应说，“当前形势正经历一场历史性巨变，全球秩序动荡不安”。“应德国候任总理默茨提议，我决定开启战略讨论，探讨法国核威慑对欧洲盟友的保护问题”。“欧洲的命运，应由欧洲决定，不应由美国或俄罗斯决定”。

法国早在1960年进行首次核试验，1964年建成第一支核打击力量，冷战期间建成了陆海空“三位一体”的战略核力量，是仅次于美国和苏联的第三核大国。至1996年初，法国核威慑力量共有187件运载工具，597枚弹头，总当量为10980万吨。为适应冷战后安全形势的变化，1996年初法国决定取消陆基弹道导弹和战术核武器。2008年法国又决定将其核武库中的机载核力量消减三分之一，使法国的核弹头少于300枚。

目前，法国的核威慑力量有海上核力量和空中核力量两部分组成。海上核力量拥有4艘“凯旋”级战略导弹核潜艇，每艘装备16枚M51型潜射导弹，每枚导弹可装载6个弹头，射程因装载弹头多少而有所不同，装载1个弹头时射程约为12000公里，装载6个弹头时射程约为8000公里。M51型导弹配备TN75型弹头，当量为11万吨。海上核力量现共有250枚TN75核弹头。空中核力量包括2个中队的空军航空兵和2个中队的海军舰载航空兵，空军航空兵共有30架“阵风-F3”型核攻击机，海军舰载航空兵装共有28架“阵风-M”型核攻击机，均装备ASMPA型空地中程核导弹。该导弹射程约为500公里，装备当量为30万吨的TNA型弹头。

2024年4月，法国开始建造第三代弹道导弹核潜艇，预计2035年交付首艇，此后每5年建造1艘，共建造4艘。该潜艇长约150米，满载排水量约1.5万吨，艇员100人。将装备16具垂直导弹发射筒，搭载M-51型弹道导弹的最新型号，具有突防力强、射程远、命中精度高等特点。

法国总统马克龙说，“我们的核威慑体系完整、独立、纯属法国制造，它始终保护着我们的和平与安全”。自拥有核武器以来，法国就一直表示要为欧洲提供核保护。从戴高乐时期的扩大“核庇护所”，到马克龙愿为欧洲提供“核保护伞”，法国的战略一脉相承。不过，以前没有一个欧洲国家响应法国的提议，德国则明确反对，而此次是德国主动提出来的，这是历史性呼吁，打破了德国长期依赖美国核保护的传统立场。然而，法国能给欧洲撑起“核保护伞”吗，能承担起保护整个欧洲的责任吗，这将面临一系列问题和挑战。

首先，欧洲各国立场不尽一致。法国的“核保护伞”提议，反映了欧洲对战略自主的追求，为欧洲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但欧洲各国立场呈现分化，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等一些国家表示有兴趣探讨这一方案，北欧国家表示谨慎欢迎，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南欧国家反映冷淡，各国立场不尽一致。法德是欧盟的“引擎”，建有法德混合旅，双边合作良好，此次又是德国候任总理默茨主动提出“同法国、英国讨论‘核共享’问题”。然而，德国国内的政治分歧，将影响这一合作的进程。默茨近日重申，他“对法国扩大其在欧洲核盾牌的想法持开放态度”，但又强调欧洲的任何讨论都将是为了“补充美国的核保护伞。我们当然希望保留美国的保护伞”。一直追随美国的波兰却一反常态，波兰总理图斯克近日说，华沙正在“与法国认真讨论关于欧洲‘核保护伞’的设想”，并宣称“波兰必须获得核武器”。英国是德国候任总理默茨提出“核共享“的另一个核国家，首相斯塔默表示，“英国乐意同法国与德国协同探讨核共享的可能性，前提是确保这一行动不损害北约整体防务架构的稳固性”。英国虽然拥有自己的核力量，但其系统的技术和维护依赖美国。因此，英国很难在没有美国同意的情况下独立行动。由此可见，默茨的呼吁显露出德国对防务自主的迫切渴望；法国的积极回应展现其在欧洲安全事务中所赋予的角色；波兰的反常说明其要在欧盟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英国的谨慎反映出其对北约防务架构的坚守。欧洲各国的立场尚难协调一致。

其次，法国的核力量明显不足。法国的核力量虽在世界位居前列，但要承担起保护整个欧洲的责任，仍需面对诸多战略、政治、军事、技术等现实问题。据法国官方的透露，法国现有核弹头近300枚，居世界第四位。而俄罗斯、美国分别拥有6200多枚和5500多枚弹头，美国还在德国、比利时、荷兰、意大利、土耳其等欧洲国家部署有约100枚战术核航弹。法国的核武器不到300枚弹头，不足美俄的零头，

怎样能给欧洲撑起“核保护伞”，法国的核能力量明显不足，难于给予欧洲国家足够信心。另外，核威慑的可信度并不仅仅取决于核弹头的数量。法国的核威慑能力，还需要在战略、技术以及政治等多个层面具备足够的可信度。可以说，法国在这些方面既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没有任何经验。同时，法国要让欧洲国家接受其“核保护伞”，需要在政治、军事以及经济等多个层面达成共识。这不仅需要法国自身的努力，还需要欧洲其他国家的支持与配合。这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和外交问题。

再次，法国不会轻易放弃核控制权。欧盟国家都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该条约要求有核缔约国履行不转让核武器、不协助无核国家制造核武器的义务；无核缔约国履行不制造、不接受核武器的义务。因此，按照《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法国不得转让核武器，欧洲其他国家不得接受核武器。同时，法国向来奉行独立的核威慑政策，核威慑力量是保证法国自主判断形势、自主做出决定和遂行军事行动的主要条件，法国不会轻易放弃核控制权。法国总统马克龙近日强调，果真有一天法国能执行核攻击任务的“阵风”型飞机部署到德国，使用法国核武器的“最终决策权仍掌握在法国总统、法军统帅手中”，也就是说只有在法国总统的命令下才能启用“核按钮”，德国没有启用“核按钮”的权力。这样虽接近《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边界，但仍然可行。同时，法国与欧洲国家实行“核共享”也有一些具体设想。据传，核共享计划分三个阶段推进，第一步，联合核巡逻；第二步，建立欧洲核指挥中心，第三步，构建欧盟核共享框架。

法国愿与欧洲国家就“核共享”问题进行战略讨论，反映了欧美同盟关系裂痕的加深，标志着欧洲防务自主迈出了关键一步，欧洲正以核威慑力量为筹码，探索“后美国时代”的欧洲安全架构，“核共享”战略讨论的帷幕已拉开。但实际推行仍面临诸多挑战和障碍，任重而道远。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