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轮加沙冲突不仅是以色列与哈马斯之间的战争，更是以色列与整个“抵抗轴心”之间的对抗。过去一年，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民兵组织、也门胡塞武装与伊朗都曾袭击以色列本土，以色列几乎都还以了更沉重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胡塞武装。目前，哈马斯对以色列已无还手之力，真主党与以色列签订了“城下之盟”，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垮台了，伊拉克民兵组织对以色列的打击偃旗息鼓，伊朗对以色列的报复也没有了下文。放眼中东，只有胡塞武装还敢让以色列人半夜跑防空洞。难怪乎，以色列总理、国防部长纷纷发誓，一定要让胡塞武装体验哈马斯与真主党的生活。

以色列强大的军事和情报实力在过去一年已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示，哈马斯、真主党领导层几乎全部被定点清除。按理说，以色列宣布将把胡塞武装作为下一个战争目标，且要悉数斩首其领导人，胡塞武装应该被吓得瑟瑟发抖才对。然而，事实是胡塞武装不仅没有发抖，反而还精神抖擞起来了。2024年12月下半月，胡塞武装明显加大袭扰以色列的频次和烈度，几乎每天都向以色列发动无人机或导弹袭击，并专挑敏感时间、关键地点打，例如在以色列重要节日光明节期间实施打击，并打击以色列本-古里安国际机场、最大城市特拉维夫与能源设施等。

胡塞武装之所以敢主动挑战以色列，是因为其拥有非对称性优势。虽然胡塞武装的科技、军事实力无法同以色列相提并论，却拥有三大相对优势：山高、路远、人穷。首先，也门距以色列约2000公里远。距离决定了以色列不可能像打击哈马斯、真主党和叙利亚一样攻打胡塞武装。以色列曾出动战斗机、空中加油机等对也门本土实施过四次打击，但对胡塞武装的影响都较为有限。其次，胡塞武装的根据地在也门北部山区，便于掩护，实施空中打击的难度非常大。2014～2022年，对也门不存在距离问题的沙特曾对胡塞武装多次发动大规模打击，但也没有起到明显效果，最终沙特还被迫坐到了谈判桌上。第三，也门本就是全球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胡塞武装控制的山区更是也门的不发达地区，因此空中打击该组织很难找到有价值的目标。2024年1月以来，美英联军不间断袭击胡塞武装军事目标，但效果也非常有限。

同时，胡塞武装是一支游击队，以色列则是一个发达国家，双方对伤亡、动荡的承受能力也有较大差别。过去一年，胡塞武装对以色列发动了400多次导弹、无人机袭击，但多数袭击并未到达以色列本土，只有偶然几次落到以色列境内，造成的人员伤亡往往是个位数，但这样的伤亡和动荡以色列难以承受，内塔尼亚胡政府需花大力气解决该问题。相比之下，以色列对胡塞武装实施过四次精准打击，打击的往往是首都、港口、机场、能源设施等重要目标，虽然每次都会造成数十人伤亡，但这对胡塞武装而言完全可能承受。

因此，在胡塞武装与以色列目前“你来我往”的互攻现状中，前者应对自如，后者却面临不可承受之重。以色列正寻求改变现状，对胡塞武装形成有效威慑，但其手中的选择不多。对以色列而言，最便捷的选项是定点清除胡塞武装领导人，这也是以色列的强项，但难点是以色列没有足够的情报。哈马斯、真主党是以色列的老对手，相关情报工作已做了数十年，各种情报信息就在柜子里，随时可以拿出来用。胡塞武装则是以色列最新的敌人，现成情报不足。即便以色列可以精准打击胡塞武装领导人，单靠此法也不可能挫败胡塞武装的意志，以色列还需同时对胡塞武装发动大规模袭击摧毁其战斗力，就像打击真主党那样。

然而，以色列自己没有实力大规模打击胡塞武装，必须同美英甚至沙特合作，但迄今为止这三方都不愿与以色列合作。一方面，美国已为打击胡塞武装投入十亿美元，其是否愿卷入更大规模的战争是一个未知数，恐怕要等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国总统后才能见分晓；另一方面，美英恐怕也不愿对胡塞武装造成沉重打击，因为过度削弱胡塞武装会打破也门国内的权力平衡，可能重燃也门内战，引发更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沙特则好不容易同胡塞武装达成停火协议，更不想蹚这个浑水。

（作者为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