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5日，在距离首次当选法国总统的索邦演讲7年之后，马克龙在他的第二任期，再次来到位于巴黎的索邦大学，就欧洲建设发表讲话。马克龙对欧洲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全面阐述了自己对欧洲下一步的发展设想，高调宣示了欧洲战略自主的雄心和决心。

一、欧洲面临存亡危机

马克龙认为欧洲建设在过去几年内取得了重要进展，尤其是法国提出的“欧洲主权”概念已深入人心，变得非常“欧洲化”，但“战斗远未胜利”。马克龙坦言，在史无前例的世界动荡、重大变革加速的时刻，欧洲处于“被包围状态”，未来十年面临被削弱或降级的巨大风险。

欧洲安全遭到破坏，战争重回欧洲，核威胁近在咫尺，国际规则遭破坏，但欧洲却无足够的武装力量来应对；欧洲经济模式孱弱无力，自由贸易规则被侵蚀，竞争力落后中美，社会面临贫困化风险；欧洲价值观正在颠覆，自由民主遭到广泛质疑，言论空间和叙事模式在美国和亚洲主导的数字时代被“去欧洲化”。马克龙称，今日欧洲处在一个临界点，如果无所作为，“必死无疑”。欧洲须加快战略觉醒和自我武装，以“力量”“繁荣”和“人文主义”回应时代挑战，赋予欧洲主权以“实质内容”，避免欧洲大陆“走向消亡”。

二、打造欧洲人主导的“强大欧洲”

在马克龙看来，当前欧洲安全面临的主要威胁是“乌克兰战争”，实现安全的必要条件是俄罗斯不能赢。但实现这一切，欧洲不能坐靠美国的安全保护，因为未来数十年，欧洲都不再是美国地缘政治的优先事项，“欧洲将安全托付于美国的时代已经过去”。

所以，欧洲要承担责任，要自己决定和指导欧洲防卫行动，建立“可信的欧洲防御”，即构建基于自身的“共同安全框架”。这意味着要以法国力量为引领，加强反导弹、纵深打击、网络防御等欧洲军事能力；要启动“欧洲干预倡议”第二阶段，建立欧洲军事学院，培育“欧洲军队”的战略文化；要推进欧洲国防工业战略，摆脱“对非欧洲工业的高度依赖”；要在打击非法移民、恐怖主义等领域提升欧洲政府间合作，将申根理事会打造为欧洲“内部安全理事会”；要在法国倡议建立的“欧洲政治共同体”基础上，与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发展安全伙伴关系，未来还可与俄罗斯重建睦邻友好关系。4月27日，马克龙再次公开表态，称应就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欧洲防务展开辩论，法国愿作出更大贡献。

与此同时，欧洲应拒绝步入两极对抗的轨道。马克龙强调，欧洲要亮明立场，绝不做“美国的附庸”。要“与全球地区和国家平等对话”，建立平衡互惠的伙伴关系。要通过制定印太、拉美、非洲和北极战略，表明欧洲“不仅仅是西方的一部分”，而是“拒绝板块对抗”“从全球视角考虑问题”的大陆。要在教育、卫生、气变和消除贫困等领域积极发声，表明欧洲没有“双重标准”，有自主权。

三、建立比肩中美的“繁荣欧洲”

马克龙认为，面对中美的经济优势，欧洲如无坚实的经济基础，就不可能获得权力，因此须建立新的“繁荣契约”，从五方面入手，解决欧洲当前面临的经济瓶颈。

一是以绿色、科技为核心重振工业。在电动车领域打造冠军企业，2030年实现电动车电池100%欧洲生产。在半导体领域迎头赶上，争取2030年将欧洲企业的市场份额翻一番。

二是简化市场规则。在能源、电信、金融等领域加快单一市场建设，降低成本、鼓励创新。消除部分边界限制，使欧洲初创企业能在第一时间拥有“全欧市场”。

三是加快产业政策。在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太空、生物技术、新能源五大领域制定战略投资计划，推动欧洲2030年成为新领域的世界领导者。

四是审查贸易政策。将遵守《巴黎协定》作为欧盟对外签署贸易协定的基本条款。更好地甄别敏感领域的非欧盟投资。扩大、完善并改进欧盟“碳关税”。

五是支持科研创新。将欧洲各国国内生产总值的3%用于科研，加强对初创企业的投资力度，应对来自美国和亚洲的科技人才竞争。

四、捍卫独树一帜的“人文欧洲”

马克龙疾呼，欧洲制造宏达叙事的能力大不如前，政治吸引力受到越来越多挑战，亟需应对想象力之争、叙事之争和价值观之争。

一方面，要确保欧洲自由民主制度不被破坏。欧盟要进一步强化欧盟资金分配与成员国法治状况的关联，制裁严重违法行为，防止欧洲成为“随意挑选原则的一站式商店”。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要谨防鼓吹另一种模式的“虚假宣传”，探讨推出超越成员国选举模式和选民利益的泛欧选举名单，推动真正的欧洲民主辩论。要实施欧盟决策机制改革，在外交和税收问题上采用特定多数表决制。

另一方面，要加强欧洲人文主义精神的培育和传播。要进一步整合欧洲的大学联盟，扩大伊拉斯谟学徒和职业培训计划，建立欧洲博物馆和图书馆联盟，加强技能与知识流通。要体现欧洲文明的优越性，在数字空间发展有别于中美的人文主义模式，创造民主、文明的新秩序；将堕胎权写入《欧盟基本权利宪章》，率先强化性别平等；在多边机制中推进全球最低税收的讨论，优化财富分配；以传承后代的人文精神投入环境保护事业。

马克龙此次讲话是一次全面的政策宣誓，它暗含了对“特朗普重返白宫”的焦虑，也再次袒露迈向欧洲战略自主的雄心，还就新的历史条件下补强欧洲安全短板，提升欧洲经济竞争力、重振欧洲文化雄风提出了针对性的方案。马克龙希望借此次讲话，凝聚人心，同向发力，在乌克兰形势咬牙吃劲，美国大选冲击波山雨欲来，欧洲议会选举民粹力量声势浩大的关键时刻，为欧洲的未来注入法国的力量。不过，事情说起来往往要比做起来容易，欧盟复杂的政治结构、各成员国不尽相同的利益取向以及大国博弈日益激烈的地缘环境，都将让马克龙的欧洲梦实现之路崎岖坎坷，说易行难。

（作者为现代院欧洲研究所法国研究室主任，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