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美国国民来自世界各地,其民族与文化认同是多元的。因此,对政治体制和治理制度的认同不仅是国家认同的核心,也是美国多元文化和民族“大熔炉”的基石。但目前美国新保守与自由派两股政治力量在各种关乎价值取向的问题上势不两立,进而导致对宪法、政治体制与治理制度的截然不同理解和解释。最终使美国国民对国家认同高度分裂,危及国家团结稳定。如此状态下的总统大选,危机四伏。 |
眼下,特朗普将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几无悬念。若特朗普能重返白宫,那将是美国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特朗普现象”:其一,尽管特朗普是共和党建制派反对甚至感到惧怕的候选人,但依然赢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其二,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两位总统候选人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前所未有地势不两立;其三,一个美国以至整个世界的主流舆论和专业人士都不看好的人,却两次当选美国的总统。 “特朗普现象”使得世界一些国家,尤其是美国的盟国愕然,感到巨大的危机和失落。更值得未雨绸缪的是在这一现象背后,美国社会和政治中难以弥合的分裂。而这一分裂的根源,是因价值观冲突导致国家认同的分裂。作为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石,国家认同包含了两个层面:一个是文明(或民族)认同,即对本民族的文明和文化传承的认同;另一个是政治认同,是对国家政治体制和治理制度的认同。任何一个国家,如果这两个层面的认同互相覆盖并紧密结合,就有强大凝聚力和发展动力,其和平稳定就有了内在的根本保障。如果两个认同之间的任何一个出现问题,或者二者不统一,则国家就面临动乱甚至崩塌的危险。 由于美国国民来自世界各地,其民族与文化认同是多元的。因此,对政治体制和治理制度的认同(或称公民认同)不仅是国家认同的核心,也是所谓美国多元文化和民族“大熔炉”的基石。 然而,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方面“福音派”被保守势力引入美国政治以抗衡自由派力量,导致对外倡导单边主义、对内偏重“主体族裔”(即白人)权益的“新保守势力”在美国异军突起。另一方面自由派则强调各文化族群和宗教的平等与同权与之相抗衡,由此形成“政治正确”的潮流。这两股政治力量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我们要什么”的利益冲突,而是关乎到“我们是谁”的价值观根本分歧。两股力量在堕胎、拥枪、同性婚姻以至族群权益及文化传承等关乎价值取向的问题上势不两立,进而导致对宪法、政治体制与治理制度的截然不同理解和解释。带来的结果是美国国民在国家认同上产生了根本性的分裂和对立。 支持特朗普的主力是“福音派”白人选民。他们认定,美国是由“五月花”号移民为代表的、以清教徒价值观为支撑的、强调个体自由的欧洲后裔,经过独立战争创建的国家。因此,“美国主义”的核心是清教徒的价值观,美国的主导者是白人;在他们秉持的理念中,公权力的本质是恶的,而他们定义的“民主”制度的根本目的,就是监督和控制公权力(政府)的职权范围——这是他们主张“小政府、大社会”的根本原因。他们是拥枪的坚决捍卫者,反对堕胎,反对同性恋,反对多元文化和多元价值观。在他们看来,“美国大熔炉”存在的先决条件,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都必须接受他们的“美国主义”价值观。唯如此,才能成为“美国人”。 特朗普右翼保守、坚决反对政治正确、主张“美国优先”——实质上是白人优先——的政治立场,在以“福音派”为主体的白人选民中间产生强烈的共情和认同,获得他们狂热支持。他们坚信,只有像特朗普这样的白人领袖执政,才能防止“假美国人”窃取他们的“美国”。 支持拜登及民主党的主力是左翼自由派。他们认为,美国是由移民们共同建立的。而且,较之白人移民,作为奴隶和劳工来到美国的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种对美国的建立和发展贡献更大,牺牲更多。因此,美国的主导者是各族群中的“精英”;“美国主义”的核心内容是平等、多元和包容——只有在这个基础上“自由”才有实际的意义。 多元文化和族群不仅是美国社会的现实,更是使美国不断发展壮大的必要条件。对多元文化和族群的包容、接纳并赋予同等的权利,是“美国大熔炉”的必要保证,也是美国“软实力”的源泉所在。他们认为,公权力(政府)不仅代表整个公民社会进行外交,保障国家安全,而且必须为捍卫多元文化、反对种族歧视、确保公民平等权利和公正的分配,提供制度性的保障。因此,美国政府必须积极广泛地干预各项社会和经济事务,确保来自世界各地的“美国人”能够依据美国宪法保持他们的文化传承,同时享有公民的平等权利。在这一逻辑下,政府的体量和功能应该和社会的发展相匹配,进而保证社会的公平与公正——所谓“小政府、大社会”只不过是保守主义的教条。左翼自由派选民的政治狂热,并不亚于支持特朗普的选民。他们认定,如果“特朗普”们执政,他们的“美国”必将面临国将不国的巨大危机甚至走向毁灭。 美国国民对国家认同的高度分裂,已经导致了两种危及国家团结稳定的现象。其一,州政府与联邦政府的“制度性对抗”。州政府利用美国联邦体制中赋予的权利,公开“依法”不执行甚至对抗联邦政府的政策或法令。其二,美国开始出现“政治迁徙”。美国民众以往的迁徙大都是因为经济原因。然而,一方面高度的国家认同分裂,另一方面美国“红”区(右翼保守)和“蓝”区(左翼自由)的分野日趋明显,导致了“政治迁徙”的出现:持保守立场的民众倾向于往“红”区移动,而持自由立场的民众更愿意向“蓝”区聚集。“政治迁徙”在青年人和新移民中尤为明显。这不仅加剧了国家认同分裂的区域壁垒,而且也使得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之间的分歧与对抗有了更坚实的社会基础。 在如此状态下的总统大选,危机四伏。如果一方取得了“一边倒”的胜利,或许能够维持稳定。倘若选举结果相差不大尤其是产生争议,则极易引爆全国性的混乱。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不仅对美国是巨大的挑战,而且也将给整个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带来极大的危险。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特聘教授,文章转自环球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