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3年，全球各国不仅见证了惨烈的俄乌战争的延续，而且目睹了又一场血腥冲突--“巴以冲突”的爆发，两场军事冲突彰显了当前国际体系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和不确定性。与此同时，大国战略博弈的强化、部分大国关系的有限调整、“全球南方”的崛起、全球治理的艰难推进等，均对地区乃至全球政治、经济、外交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2023年国际政治之乱

2023年可谓国际政治纷争和军事冲突多点爆发的一年。首先，俄乌战争已然进入第二年，双方在战场攻防态势上总体陷入了僵持局面。在得到美西方巨额经济援助和大量先进武器的支持后，乌克兰在夏季发起了“扎波罗热大反攻”行动，但是却没能取得预期的结果，甚至无法有效突破俄军的防线，从而被迫自10月下旬开始从进攻转入防御态势。而俄罗斯则在6月发生了由瓦格纳雇佣兵集团首领普利戈津发动的“兵变”闹剧，但是俄军凭借坚固的工事防守，依然抵挡住了乌军的反攻行动，俄乌战事再次陷入互有攻守的胶着状态。

尤为值得关注的是，对于持续的俄乌冲突，美西方在2023年已然对于维持对乌援助显露疲态，尤其是作为援乌主力军和领头羊的美国，虽然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于12月11日专程赴美寻求援助，但是由于美国府会权争以及两党恶斗，加之民众对援乌的支持率持续下滑，泽连斯基此行仅仅得到2亿美元的美援，远远低于600亿美元的预期目标，而欧盟也因成员国难以达成一致，未能通过价值500亿欧元的对乌援助资金，从而势必会对乌克兰的持久作战能力造成严重影响。

其次，10月7日，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发起代号为“阿克萨洪水”的军事行动，向以色列境内发射了数千枚火箭弹，以色列随即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发动代号“铁剑”的打击行动，并突入加沙地区展开地面进攻。截至2023年底，双方已有近2万人死亡，加之加沙地带学校、医院、住宅和难民营频繁遭到轰炸，甚至有130余名联合国工作人员也因以军轰炸而殒命，大量平民的伤亡使得加沙陷入了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目前为止，哈马斯与以色列还没有达成包括人道主义停火在内的任何协议，停火谈判也陷入僵局，且存在着冲突进一步升级的可能性。

此外，惨烈血腥的巴以冲突也点燃了中东地区积累已久的宗教、民族、教派矛盾和宿怨，部分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之间的和解进程陷入停滞，例如沙特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谈判便已戛然而止。更为严重的是，冲突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影响正在快速突破地区范围，战火已经逐渐蔓延至周边国家，例如以军空袭了叙利亚大马士革机场与阿勒颇机场，使得两个机场陷入瘫痪。又如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拉克的武装组织正在越来越深地介入巴以冲突，频频与以军发生交火。也门胡塞武装则不断对商船发动导弹和无人机袭击，对繁忙的红海商业航运形成了巨大威胁，作为全球航运“动脉”的苏伊士运河面临“关闭”的风险，而美国则开始联合多国组建护航舰队，巴以冲突扩大化为区域冲突的风险正在逐步上升。

第三，在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之外，全球多个国家发生内乱甚至内战，国家间流血冲突也屡见不鲜，包括2023年9月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在纳卡地区发生的军事冲突，以及10月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德昂、若开军之间在缅北地区爆发的内战。多年来饱受战火蹂躏以及恐怖主义、种族仇杀荼毒的非洲多国也在2023年陷入新的动荡，其中尤以从大西洋之滨延伸到非洲之角，横跨塞内加尔、马里、尼日尔、乍得、苏丹等10余国的“萨赫勒地带”为甚。4月15日，苏丹再次爆发内战，造成上千人伤亡，以及数百万人流离失所。7月26日，尼日尔发生武装政变并解除该国总统的职务，随即由军政府接管国家事务。埃塞俄比亚、索马里、布基纳法索、马里等国的内乱也始终无法得到平息。

第四，频发的地缘政治冲突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造成了严重扰乱，能源、粮食价格普遍出现上涨，使得大量最不发达国家民众的基本生存面临着严峻挑战。例如在全球大米贸易中占比约40%的印度多年来一直是世界第一大米出口国，而在7月20日，印度突然宣布禁止除蒸谷米和印度香米外的大米出口，对全球粮食市场投下一枚震撼弹。阿联酋和俄罗斯也随即于28日和29日出台类似的出口限制禁令，导致全球米价飙升，粮食安全成为全球安全的重大隐患。又如，由于能源出口大国俄罗斯面临严厉制裁，而中东以沙特为首的产油国则不顾美国的反对于8月宣布石油减产，使得世界原油价格维持上涨，并带动其他大宗商品价格随之上涨，使得本就复苏乏力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

二、2023年国际政治之变

面对不断升温的国际政治争端甚至大规模武装冲突的爆发，全球各国开始逐步作出相应的政策调整，以适应变乱交织的国际形势，进而使得大国战略博弈、地区乃至全球权力格局的重组、国际秩序的转型均出现一系列新的动向。

首先，就大国关系而言，中美两国关系在经历一系列负面冲击之后，终于随着两国元首11月在旧金山举行会谈而得到了一个“止跌回稳”的缓和机会，两国在打击毒品犯罪、气候变化、人文交流等领域的合作有望逐步得到恢复。中欧、中日、中印关系虽然龃龉不断，但是也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回暖迹象。与之相对，美西方不断加码的对俄制裁以及持续的俄乌冲突，导致俄罗斯与美西方国家的关系依然冰封雪裹。2月，俄罗斯决定暂停参与美俄之间最后一项军控条约——《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11月2日，俄罗斯撤销对《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批准，又在一周之后宣布完成退出1990年签署的《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的程序，美国和北约也随即跟进宣布暂停参与，标志着又一个冷战时期的里程碑式军控协议消亡，也使得美欧与俄罗斯之间的紧张关系进一步升级。与此同时，积极“向东看”的俄罗斯则着力加强与中国的战略合作，两国空军两度举行联合战略巡航，双边贸易有望突破2000亿美元大关，且基本实现完全以本币结算，中俄友好合作关系达到了历史高点。此外，作为代表性新兴大国之一，印度虽然受到美西方的积极拉拢，美印关系也在莫迪6月访美期间宣称进入“新时代”，并在国防、科技各领域签署多项合作协议，但是此后却因印度特工被曝光在美、加暗杀锡克教领袖事件而引发严重的外交争端，印度转而有意拉开了与美西方的差距，并持续加强与俄罗斯的安全与能源合作。

其次，面对美西方所主导的国际体系，诸多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展现出更为团结的姿态，开始积极增强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制衡发达国家的政治和经济霸凌行为，使得“全球南方”的崛起成为2023年国际政治的一个显著特征，推动着世界进一步向多极化的方向发展。例如随着2023年7月伊朗加入上海合作组织成为第9个成员国，上合组织的国际影响力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又如在8月南非约翰内斯堡金砖峰会上，金砖组织时隔12年首次实现扩容，吸纳了埃及、埃塞俄比亚、伊朗、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五个新成员，使得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从5国扩容至10国（阿根廷新政府于2023年12月30日宣布放弃加金砖机制），未来势必会在推进可持续发展，加强包容性多边主义，构建更加公平合理的国际新秩序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再如随着加沙地带平民伤亡的急剧攀升，联合国大会不顾美国的阻挠和反对，于12月12日以153票赞成、10票反对的压倒性多数结果通过决议，要求立即在加沙地带实现人道主义停火，展示出全球绝大多数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对美以两国所作所为的不满与谴责。

第三，多边合作与全球治理虽因大国博弈的加剧与地缘政治冲突的升温而变得举步维艰，但是依然在2023年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尤其是在最受世人关注的气候变化问题上，于阿联酋迪拜召开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8次缔约方大会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尽管各国针对应该“逐渐淘汰”还是“逐步减少”化石能源存在着分歧，但是最终198个缔约方的代表仍然达成了历史性“阿联酋共识”，首度一致同意将从化石能源转型，并通过了全球适应目标框架和公正转型路径工作方案，呼吁世界各国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从而将全球升温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的1.5摄氏度以内，展现了国际社会共同应对气候变化的意愿，为下一步全球气候治理进程指明了方向，也为艰难前行的全球治理带来了难得的一抹亮色。

三、结语

变乱交织、冲突频发的2023年已然过去，但是2024年全球可能会面对更多的不确定性和战略风险。例如就俄乌冲突而言，由于俄乌在谈判条件、和平愿景等方面存在根本性分歧，加之虽然美欧最新援乌计划相继搁浅，但是美西方还将继续为乌克兰提供必要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加之欧盟又于12月14日同意启动乌克兰入盟谈判，可谓是给乌克兰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因此俄乌双方谈判前景依然渺茫，短期内难以看到恢复和平的曙光。再就巴以冲突而言，虽然以色列面临着日益增大的实现停火的国际压力，但是企望业已杀红了眼的冲突各方同意停火殊非易事，冲突引发的仇恨与对立更是不可能轻易消散，其对中东地缘战略格局的扰动也必将不断发酵。

此外，随着包括美、俄、印、印尼在内的全球70余个国家、约42亿人口将在2024年迎来选举季，其中所蕴含着的不确定性有可能令全球继续面对政策摇摆、动荡频仍的一年。回望2023年，便已有意大利、荷兰、瑞典、阿根廷等多国迎来了极端民粹政客的上台执政。各国选举的进程和结果势必会对其内政外交政策产生重大的影响，搅动世界风云的变幻，包括大国之间战略博弈的升级或降温，以及全球政治、经济、贸易、外交格局的重塑和调整。作为“超级选举年”的2024，注定将不会是一个平静无奇的年度。

（作者为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文章转自“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