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带”一般指美国五大湖附近传统工业衰退的地区。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特朗普以微弱优势拿下了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成功击败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但2020年，拜登赢回这三个州，重建四年前倒塌的“蓝墙”，并最终迫使特朗普搬出白宫。

目前距离2024年大选还有不到一年时间。根据《纽约时报》的一项民意调查，拜登在六个摇摆州中的五个州的支持率落后于特朗普。还有一些民调机构大体上得出了类似的观点。如果目前的民调状态得以保持，那么特朗普在明年的大选中可能会赢得超过300张选举人票，远高于入主白宫所需的270张。未来一年，“铁锈带”的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的选情变化将会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拜登和特朗普争夺蓝领工人的支持：方式不同

随着大选的临近，“铁锈带”成为两党争夺的战场。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部几乎没有对手，他拒绝参加党内辩论，而是跑到底特律，和蓝领工人打得火热。拜登则在密歇根州加入工人的罢工队伍，支持工人获得更多工资和福利。这种行为在美国历史上没有先例，现场的很多工人非常激动。有人称，两人正在进行一场争夺白人工人阶级选民的“心灵之战”。

传统上，绝大多数工会选民是支持民主党的。但在2016年，希拉里与“铁锈带”工会选民的关系陷入困境。她虽然在自由贸易议题上有所收缩，但依然代表的是美国权贵资本的利益，因此从来没有得到广大工人的支持。特朗普明确反对自由贸易、发誓重振制造业，赢得了工会选民的支持，最终他在多个州获胜。2020年，拜登团队深入基层，为工会选民做工作，并且效仿特朗普的供应链回流政策，提出所谓“中产阶级外交”，最终以微弱优势重新赢得美国工会选民占人口比例最高的几个州。

特朗普的策略和拜登有明显不同，他不是要赢得工会的支持，而是离间工人和工会的关系。2022年，美国工人群体中只有10%的人是工会成员，但他们拥有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很多蓝领工人喜欢特朗普，但在凡是有工会的地方他的影响力都受到削弱，因此他认为工会是自己获取权力的障碍。早在担任总统期间，特朗普与工会之间矛盾很大，他试图限制工会权力，并辱骂工会领导人。他还鼓励工人停止缴纳工会会费，宣称自己可以带给工人更大利益。

与之相比，“铁锈带”的产业工人对待拜登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工人收入普遍不高，连自己生产的汽车都买不起，因此他们期待拜登这样一位具有罗斯福式新政精神的总统帮助自己改善待遇。另一方面，很多“铁锈带”的工人担心，民主党推动的电动汽车研发计划将导致五大湖区就业岗位减少。拜登不仅要努力推动气候变化议程，采取严厉的环境监管政策，而且还要保护传统产业工人的利益，但是这两者是不可兼得的。特朗普宣称电动汽车导致美国人的就业机会转移到中国。他的一位高级顾问表示：“无休止的通货膨胀和拜登疯狂的电动汽车研发计划，正在使得密歇根州的中产阶级选民陷入困境，只有特朗普可以更好地保护蓝领工人的利益。”

拜登的左翼经济政策导致产业工人获益太少、损失太多

虽然拜登在竞选过程中，的确展现了对工会选民的诚意，但是美国经济现状使得工人受益非常有限。拜登宣称工人们的最低收入正在上升，失业率有所下降，但事实上工人们却并未感受到实惠。经济议题从来都是美国选举中的核心议题，历史上每一位总统能否成功连任都取决于选举年的经济状况。虽然拜登的经济数字并不差，但是选民并不买账。NBC新闻的一项调查显示，只有37%的人认可他对经济的处理方式，59%的人不认可。未来一年如果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即使拜登更加高调地支持工人罢工，这种政治表演也难以帮助其实现连任。

此外，拜登与劳工组织的紧密关系，也使得商界支持者感到不安。拜登出身贫寒，因此同情弱者。与之前的两位民主党的总统相比，拜登的职业生涯与公司高管从未有过太多交集，为了讨好左翼民众他采取了各种进步主义的政策。1996年，克林顿将赢得商界的支持视为竞选连任的关键，2010年奥巴马在中期选举失利之后曾经希望改善与商界的关系。拜登则比他们更加关注工人阶级的利益，他直接参加到罢工之中，这种行为违反了美国总统的政治中立性，一些商业利益集团领导人感到恼火。此外，现任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主席莉娜·汗（Lina Khan）针对微软和亚马逊等大型科技公司推行的政策被认为是市场竞争原则的障碍。

根据晨间咨询公司（Morning Consult）的一项民调，未受过大学教育的美国工人现在更加喜欢共和党，这说明共和党已经巩固了与工人阶级的联系。根据美国政府公布的2022年经济数据，五大湖沿岸各州工人的工资经过通胀调整后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降。拜登政府动用数万亿美元来刺激经济发展，但是却导致通货膨胀创下新高，工人们的薪水远不如以前。与之相比，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企业在减税和放松管制措施下实现了蓬勃发展。美国国会的一份报告显示，特朗普在2017年推行的大部分减税措施，使得企业、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同时获得利益，但拜登从来没有取得这样的成绩。简单地说，特朗普虽然是民粹主义者，但是他的民粹性和经济性是一致的。拜登想获得底层民众的支持，但是过于左翼的政策正在破坏经济活力，最终还是会损害穷人的利益。

失之“铁锈带”，收之“阳光带”？

很多人认为民主党未来有可能占据南部的“阳光带”，将一部分紫色州变为蓝色州，例如内华达州、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从而弥补失去“铁锈带”的损失。但事实上，实现这一目标依然相当困难。从人口结构来看，虽然这些州的移民数量正在增加，使得民主党有更多选民基础，但是过度的移民也激发了当地民众的不满，并刺激了部分选民的保守主义倾向。合法移民不满意民主党对非法移民的放纵政策，因此他们也变得保守化。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亚裔/华裔选民甚至成为了阻止“阳光带”变为蓝州的趋势的重要群体。

拜登在上任之后已经签署了三项重要法案，即《降低通货膨胀法案》、《芯片和科学法案》以及《两党基础设施法案》，一共涉及5000亿美元的投资，成为了最近50年来规模最大的公共和私人投资。拜登一方面是要与中国竞争，另一方面是希望拉动就业，尤其是让民主党获得南方“阳光带”几个州的产业工人的支持。目前，亚利桑那州正在逐渐成为芯片生产中心，佐治亚州正在成为电动汽车的生产中心。

不过，整体上看，拜登获得的政治收益可能很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投资中的绝大多数实际上都流向了2020年没有投票给拜登的州，而且这些州的选民在2024年为拜登投票的可能性很小。在受益于投资的九个州中，目前只有北卡罗来纳州在明年有可能会首次从紫色变为倾向于蓝色。而北方“铁锈带”的几个州的产业工人其实是整个投资计划的受损者。拜登的如意算盘短期内难以获得政治收益，而特朗普上台之后将会中断投资或者采取慢作为态度，使得政策难以持续。

有的媒体认为，佐治亚州和亚利桑那州是投资的受益者，未来选民将会在选举中更加转向民主党。但事实证明选民的反应比较平淡，他们并没有将新的就业机会归功于拜登和民主党。那些受益最多的选区，往往是当初反对拜登投资法案的国会共和党人所在的选区。此外，电动汽车的销量其实不大，因为美国的电动汽车不仅价格略高而且很多民众认为充电很麻烦。还有一个问题，与柴油汽车相比，制造电动汽车所需的工人其实并不多，而且很多工人担心电动汽车是一个低工资、低福利的行业。拜登的生态干预主义其实没有给“阳光带”的工人带来太多就业机会。

民主党在“铁锈带”的政治脆弱性

拜登还面临的一个新问题，即最近巴以冲突导致穆斯林对拜登政策的不满。这个情况还没有反映在本文最初提到的《纽约时报》的民调之中。虽然穆斯林仅占美国人口的1.3%，但穆斯林的选票对于部分摇摆州的选情至关重要，包括密歇根州、明尼苏达州、佐治亚州和亚利桑那州。在密歇根州，阿拉伯裔和穆斯林占选民的5%。而在2020年大选中，拜登得票率仅仅比特朗普多不到3个百分点。NBC的报道称，密歇根州的多名穆斯林社区领袖正在讨论2024年的投票计划，他们要求将选票顶部留空以示抗议。

不过，目前距离2024年大选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拜登仍然有机会改善在“铁锈带”的选情。拜登对以色列的支持使得他赢得了以色列前驻美国大使的肯定，并有利于保证提高本国犹太选民的政治献金。实际上，他也在私下里积极地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进行沟通，敦促他避免更广泛的战争，并且对加沙局势采取更加人道主义的立场。未来如果拜登能够化解中东的紧张局势，那么他将会扭转自己面临的不利局面，重新得到穆斯林群体和年轻选民的信任。

整体而言，拜登和民主党的基本盘是大于特朗普和共和党的。民主党不仅有年轻人的支持，也有移民和少数族裔的支持，未来选民数量将会有增长潜力。但是，民主党的团结程度较低，认同较为脆弱，一旦国际局势出现变动，内部分歧就会凸显。拜登在经济议题上的捉襟见肘，会使得各种优势变成劣势，例如越来越多的年轻选民对低就业率表达不满，有色族裔则主要是低收入者因此他们对经济变化非常敏感。拜登对劳工的照顾与他对环保主义的追求也是矛盾的，硅谷的绿色能源公司欢迎拜登的政策但是石油行业和汽车行业的工人却并不欢迎，这也是为什么底特律的全美汽车工人联合工会尚未对拜登的选举和连任表达支持。

（作者为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文章转自“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