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傍晚，法国总统府公布了新一届政府名单，数周以来政府改组传闻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重要部门如经济、司法、外交、内政等部门首长留任。教育、团结部长和社会经济与团结事务国务秘书等人离任，共有8张新面孔入阁。一些内阁成员职务虽有变化，仍属于内部调动，只要内阁首长总理不换人，任何形式的政府改组只能称为“微调”。马克龙在对总统多数派议员的讲话中强调，新政府需要穿越一段最为困难的时期，因而需要最大限度的“平稳、尊重和集体精神”，同时认为因为政府在议会不拥有绝对多数席位，因此亦将在议会面临复杂局面。极右翼领导人勒庞女士在发布推文指出，马克龙此举是“为了不变而不变，说明总统与民众可悲地脱节，使国家陷入虚弱和无所作为地步”。

马克龙于7月21日主持新政府首次内阁会议，也是新政府在夏季假期前的最后一次会议。马克龙在内阁会议上表示，“延续性和效率是未来一段时间的总体选择”，同时对因北非青年死亡而引发的社会危机做出“全面而深刻的解答”，重申对博尔内总理的“明确信任”，要求内阁部长们成为“完成崇高使命的典范”。本届政府仍以“忠诚”为基本底色，反对派称之为“粉丝团”。马克龙希望扩大执政基础，吸收传统右翼共和党入阁的愿望再次落空。

评论称，博尔内继续获得马克龙信任，实为“马克龙是在信任自己”，即不会改变蝉联总统后的政策取向。如果撤换总理，就意味一年多来的政策需要改变，也就是间接否定了自己。为时半年多的反对退休制度改革抗议风潮，以及随后而来的因外籍青年遭警察枪杀引发的破坏性极大的举国骚乱，拼力抗争的博尔内总理已被“烧焦”（carbonisée），仍终使国家恢复“稳定”。马克龙留任博尔内更是出于“稳定”的考虑，也显示出总统多数派已难以扩大拥护者阵营，求稳“守摊子”的倾向愈加明显。反对派则一致表示反对，批评马克龙并未吸取前后两场举国抗议行动的教训。“这个马克龙还是那个马克龙”。

由于马克龙领导的总统多数派在立法选举后未能取得议会绝对多数席位，议会对政府的执行力和行动力构成极大掣肘。博尔内总理提出的2023年预算法案在议会受阻，退休制度改革法案更难以通过，政府只能动用宪法“49.3”条款所赋予的权力，不经过议会投票而宣布生效，被反对派批评为缺少合法性和罔顾民意。2022年5月以来，法国政府已动用了11次该条款。欧洲委员会下辖的一个质询机构于6月14日发表报告，对法国政府不经议会辩论投票通过法案的做法提出质疑，认为有悖于多党制、三权分立和立法主权的原则。该机构报告强调保持议会平衡政府权力的必要性，而法国政府却把议会的自主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明显不公正的做法与欧洲其他国家格格不入”。

博尔内领导的政府因没有议会绝对多数的支持，导致地位极为脆弱。反对派多次在议会发起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每每使博尔内总理陷入极度惶恐。6月12日，马克龙蝉联总统后议会选举一周年之际，左翼联盟对政府发起第17次不信任投票，获得239票，因距离导致政府垮台所需的289票仍有差距，未能通过。共和党再次以不参与投票的方式挽救了政府。博尔内总理得以长嘘一口气，在议会投票后发表讲话，称赞政府面对反对派的“高分贝”抗议声浪，仍旧取得政绩，致敬虽未入阁却与政府站在一起的共和党。反对派批评法国已没有民主，只有“马克龙王朝”。3月15日，博尔内总理根据宪法第49.3条款，在国民议会以政府承担责任的方式宣布社保修改法（退休制度改革）生效的前一天，左翼在议会发起弹劾政府投票，政府仅以9票之差免遭弹劾。一年时间里，政府被弹劾17次，几乎月均1.5次。在如何对待外籍移民和处理郊区骚乱两大问题上，虽未应邀入阁但一直与政府站在一起的共和党，新近表达的立场与极右翼国民联盟暗合，系为争取选票而迎合选民之举。共和党“适度”疏远政府的策略引发诸多猜测。

4月17日，马克龙在退休制度改革法案通过后发表讲话，提出“百日计划”，涉及政治、教育、卫生、社会事务等内容。借以平息因此而引发的政治和社会危机，“重新从零开始”。马克龙表示知道民众不欢迎退休制度改革，人们通过街头抗议表达了“对工作的愤怒”，“任何人，特别是我，不能对民众关于社会公平和生活民主的呼声充耳不闻”。民众要求提高购买力，提升议会的作用，更多参与直接民主。博尔内总理数次宣称“百日计划”所定目标大部分都已实现，如职业教育改革、刺激工业发展、退休制度改革等。马克龙已与民众广泛接触，就重大政策咨询民众意见。虽然发生了6月下旬的全国性骚乱，现国家复归平静，说明总统没有食言。评论认为，“百日计划”提出阻止重大的偷漏税行为，主要针对跨国公司和富豪家庭以及100多家大型上市公司，实施情况外界不得而知。其他目标并未完全实现：应对非法移民立法无法在议会通过，政府难有作为。劳动法虽在参院通过，但在国民议会遇阻。关于使教育界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问题，教员工会认为提高教员工资远不足以抵消通胀影响，已在酝酿举行抗议活动。有关对卫生体制进行“深刻重建”问题，并未推出重大改革举措，仍是延续以前的总体政策框架。针对主要药品和医院人手的“双短缺”现象，卫生部长说已采取必要措施予以缓解，但难以立即见效。

博尔内政府面临的社会形势不可谓不困难，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可谓不棘手，但在经济极端窘困时期政府手中的办法实在不多，夏季假期之后的抗议风潮已在酝酿之中。媒体报称政府需要解决的最急迫问题就有环保、移民、回应不久前全国性骚乱等三大挑战。移民和郊区骚乱问题的实质，是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痼疾，外籍移民认为得不到公平对待而不时进行暴力抗议。移民法案因分歧巨大而难有进展，政府与不同政党的磋商犹如聋子对话，难以达成最低谅解。预料将在议会进行旷日持久的激辩且难有结果。为保证国庆期间的安全，避免民众情绪失控再度发生骚乱，政府明令严禁烟火销售，特定区域禁止公众集会，全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仍由在骚乱期间动用的45000名宪警维持秩序，确保治安稳定。7月14日国庆日基本上平静度过，虽仍有数百辆汽车被烧，但没有发生人们普遍担心的大规模暴力活动。

2024年巴黎夏季奥运会之前，马克龙第二任总统任期进入后半期。本次内阁“微调”为今秋或明年6月欧洲议会选举时全面改组政府预设下伏笔。舆论对政府越来越不利。最新民调显示，56%的民意认为博尔内是一个“糟糕”的总理。80%以上的民意认为马克龙的“百日计划”业已失败。

9月初秋季议会复会后，博尔内总理的首要任务将是向议会递交2024年预算。届时仍将是漫长而激烈的辩论。评论称若预算法案无法经由议会投票通过，政府只能再次动用宪法“49.3”条款赋予的权力宣布生效，反对派声称届时又将发起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

迄今为止，政府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17次弹劾投票，但这把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宝剑”随时可能掉下来。反对派奉行的战略是与政府进行消耗战。弹劾投票多少次没有通过并无大碍，只要通过一次政府就得倒台。马克龙总统极有可能会解散议会提前大选，结果很可能是极左或极右翼反对派取得议会多数后受命组阁。那时，法国就不是现今的法国了。

法国的政治和政党格局与英德意等欧洲大国基本类同，随时都有可能生变，特别是在当前经济形势每况愈下，民怨沸腾的背景下。法德政局变化关乎欧盟前途，两国极端势力的强势崛起更加引人瞩目。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