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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常庆:前事不忘与今日抉择:从美军欲进驻中亚谈起
发表时间:2021-11-05 20:58 来源:国际网
乌、吉两国重视与美国发展关系,但在它们的对外关系中,美并非占首位,起码排在俄罗斯和中国之后。“反恐”确实是包括乌、吉两国在内的中亚国家的迫切需要,可是,鉴于吉是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如果俄不同意,美就不可能在吉建军事基地。对乌来说,从政治、经济、安全等各方面,对俄的需求和依附明显大于美。而且,当年乌发生的安集延暴乱,有美国插手,乌对此事记忆犹新。所以,它们拒绝了美国的要求。

最近有两条消息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这两条消息与五个国家直接有关,即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阿富汗、美国、俄罗斯。一条消息说,美国以“反恐”需要为名,想在中亚地区寻找一块军队落脚之地,也就是建个军事基地。俄媒说,美国盯上了与阿富汗毗邻的乌兹别克斯坦,正在与乌方商谈,而乌方却否认。这就是说,美在乌建军事基地一事系子虚乌有。另一条消息说,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说,吉有俄罗斯坎特基地就够了,不需要另外的军事基地。吉总统所言并非无的放矢,他是针对前一段时间流传的美军想重返吉首都玛纳斯空军基地而言。这两条消息涉及的国家除乌、吉、美三国外,还涉及阿富汗和俄罗斯。美在中亚寻找军事基地名曰“反恐”,肯定针对的是阿富汗,但更大意图是针对俄罗斯,也包括中国。美的战略图谋不难识破,因此,俄罗斯表态,坚决不许美国在中亚地区建立军事基地。乌、吉两国的表态可以看作是对美国图谋的回应。

乌、吉两国重视与美国发展关系,但在它们的对外关系中,美并非占首位,起码排在俄罗斯和中国之后。“反恐”确实是包括乌、吉两国在内的中亚国家的迫切需要,可是,它们为什么拒绝美国的要求呢?

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乌、吉两国独立后有一个年份是难于忘记的,这就是2005年。这一年在吉发生独立以来的最大政治事件,即所谓“郁金香革命”,国家政权更迭,时任总统阿卡耶夫逃往俄罗斯避难,此后吉政局一直不稳,政府频繁更迭,经济陷入困境,直到今日仍在为摆脱经济危机绞尽脑汁。同一年在乌发生独立以来国内最大的政治事件—“安集延事件”,即在安集延市发生反对卡里莫夫政府的暴乱。不过,此次事件暴乱者没有得逞,倒是引起乌对外关系包括乌美关系发生变化。

这两件事至今已经过去十六七年了,国际社会包括中国对其发生的原因和影响做了很多研究,普遍看法是:内因是主要的,但外因也不可忽视。乌、吉两国发生的事件是继乌克兰(2003年)、格鲁吉亚(2004年)发生“颜色革命”之后,一股以反执政当局的歪风刮到中亚,表面上是当地反对派与非政府组织煽动和组织的,实际是美西方出钱甚至出人在背后支持,矛头不仅是指向这些国家当政者,更是指向俄罗斯。美国当局认识到花成千上亿美元出兵推翻一个国家政府不如花小钱支持反对派,通过“颜色革命”推翻执政当局,即使没有成功,也将这些国家闹得鸡犬不宁,给当政者留下大量难题。

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政权因“革命”易帜了,但新政权并没有完全倒向西方,但“革命”的后果给吉造成的影响多年没有消除,致使吉政府走马灯式更换,经济也受到严重影响,民生并没有改善。

乌兹别克斯坦的情况与吉不同。乌果断处理了“安集延事件”,国内稳定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对外关系发生变化。乌洞察到此事件发生的域外背景,对美西方不仅不谴责暴乱者,反而对维护国家稳定的乌政府实施制裁感到震怒,于是乌停止了与美交往的进程,将美在乌的哈纳巴德军事基地赶走,转向与俄拉近关系,使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一年哈萨克斯坦也在紧张中度过。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的高度警惕与治国有方,使“颜色革命”在哈没有搞成,这股歪风在中亚地区戛然而止。

2005年对乌、吉两国和其他中亚国家都是印象深刻的一年,这使各国在处理与美关系上既要发展,但又非常谨慎。

二、美欲在乌、吉设立军事基地的原因

美看中乌吉两国,特别是看中乌国,想在该国设立军事基地事出有因,出于以下考量:

一是地理位置。乌位于中亚中部,与阿富汗毗邻,人口数量居中亚五国之首,经济上有一定的实力。从战略上不仅可以俯视中亚地区,更能牵制俄罗斯和中国;

二是乌并非是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独立后乌俄两国关系并不十分顺畅,存在不少矛盾,从某种意义上讲乌自主性较其他国家强一些;

三是现任总统米尔济约耶夫锐意改革,希望在经济上能得到美国特别是美国控制的国际金融机构的支持,在“反恐”问题上似乎能找到共同点。

美对吉的期望值不如乌,但吉经济孱弱,在前领导人执政时期多给钱就搞定了玛纳斯机场使用权,美希望故伎重演,通过金钱外交再度进入玛纳斯机场。

三、乌、吉两国缘何拒绝

吉是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允许美国建立军事基地是事关成员国集体安全的大事,如果主导国俄罗斯不同意,就不可能。2001年发生“9·11事件”,美国以“反恐”为名出兵阿富汗,并要世界各国都要参与“反恐”,当时俄罗斯也同意美国飞机飞越独联体国家领空运输反恐物资和人员,吉为美国提供机场是得到俄罗斯默许的。在美国击溃塔利班特别是击毙本·拉登后,俄罗斯就要求美军撤出中亚国家,吉也提出类似要求,美国被迫于2014年撤出玛纳斯空军基地。在美国与俄罗斯之间选择上,无论是安全利益还是经济利益,吉还是首选俄罗斯。2021年8月美国从阿富汗仓皇撤离,也使吉面临难民和恐怖问题。鉴于美驻军带来的负面效应,特别是扎帕罗夫总统非常重视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不让美军重返玛纳斯空军基地是顺理成章的事。

对美与乌商谈建立军事基地一事,乌外长宣称:“不存在这一问题,从未讨论过”。乌国防部长也否认此事,并表示该国法律不允许别国在乌领土上部署军事基地和军事设施。俄学者看法或许是主观判断,或者是美方放言试探。目前乌重要官员的表态很明了,既拒绝了美国,也同样拒绝有这种意图的国家。面临俄美两国在中亚建立军事基地问题上的相悖诉求,乌从维护国家利益考量,还是选择了俄罗斯。对乌来说,无论是从政治、经济、安全等各方面,对俄的需求和依附明显大于美。如俄学者所指出的,乌“与美国进行紧密的军政合作,对外政策的不利和经济风险远远大于收益”。该学者还提到,当年乌发生的安集延暴乱,是美国插手造成的,乌应对此事记忆犹新。乌在与俄美利益权衡上,更倾向于俄罗斯。

政治方面,乌的政治制度与美不同,美国的“民主、人权”观常常成为乌反对派攻击政府的工具。而在这方面,乌俄执政当局和主流媒体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经济方面,俄罗斯是乌主要贸易伙伴,俄罗斯在乌出口中占重要位置。而乌美经济合作微乎其微。根据美国数据,乌在美外贸中排名第142位,2020年两国贸易额仅有3.15亿美元。美国商品在乌占第119位,乌在美国商品供应国中占第159位。反观乌俄贸易,2018年至2020年,俄罗斯是仅次于中国的乌第二大贸易伙伴。2020年俄占乌外贸比重为15.5%,约为56亿美元。仅从贸易来看,乌不会舍近求远。另外,俄是乌劳务出口的主要目的地国。乌每年有百万劳务人员到俄打工,一方面解决本国就业难问题,另一方面国家还能赚取数十亿美元的外汇。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取代俄罗斯。

在安全方面,乌虽然不是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但乌如果受到外部安全威胁,俄不能不管,因为这会殃及中亚其他国家。2005年发生安集延暴乱后,乌马上求助于俄罗斯,就说明俄对乌安全的重要性。俄学者提醒乌,“一旦武装分子妄图从阿富汗向中亚突破,能够伸出援助之手的不是美国大兵,而是俄军”。

当然,美欲在乌建立军事基地问题,乌也不能不考虑中国的立场。中国毕竟是乌第一大贸易伙伴,又同为上合组织成员国。中国的立场是明确的。中国希望中亚地区保持和平、安全与稳定,不希望远在另一个半球的国家在中亚有军事基地存在,成为麻烦制造者。

四、中亚国家有能力和智慧参与解决阿富汗事务

阿富汗能否为国际社会接纳,取决于它能否兑现自己的承诺。目前由于阿富汗新政府并没有完全兑现承诺,这是不为各国承认的原因之一。阿富汗新政府被孤立,受影响最大的是阿富汗普通民众。他们已经濒临人道主义危机。这种状况引起国际社会,尤其是周边国家的忧虑与不安。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阿富汗自身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美国入侵与不负责任的撤离造成的。仅美国冻结阿富汗银行在美国的90亿美元存款,造成阿新政府无钱用于民生就是一例。美国说在中亚建立军事基地是为了“反恐”,可是美军在阿富汗待了20年也没有反掉恐怖势力,如今离开阿富汗又如何“反恐”?不进入阿富汗,只靠在中亚用无人机狂轰滥炸吗?美国在中东有很多军事基地,为什么偏选中亚国家?其实美国醉翁不在酒,在中亚设个军事基地,监视俄、中两国才是根本目的。

中亚国家作为阿富汗的邻国对阿富汗现状和未来十分关切。它们之间频繁就阿富汗情况进行磋商,不久前还参加了为解决阿富汗问题召开的多边国际会议,希望阿富汗能够稳定和度过眼下困难。它们为防止阿富汗出现人道主义危机采取了很多具体行动,如:2021年10月17日乌阿两国由副总理率领的政府代表团在乌铁尔梅兹市举行双边会晤,就多领域合作达成协议。乌通过铁尔梅兹口岸转送大量人道主义物资,在阿富汗新政府无力付款的情况下,继续为阿富汗输电。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10月15日表示,“国际社会应关注阿富汗复杂的人道主义局势。无论我们的政治观点和个人信仰如何,我们不能让阿富汗独自面临这一困难。这一方面的主要工作旨在对阿富汗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哈萨克斯坦目前已开始向阿富汗提供粮食和必需品”。10月18日哈总统国际合作事务特别代表率团访阿,双方就哈对阿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以及恢复哈阿之间经济贸易联系问题进行讨论。土库曼斯坦也与阿政府高级官员就开展合作问题举行双边会晤,并提供物资援助。塔、吉两国对阿输电也一直没有停止,塔接收了阿大量难民。这些帮助是雪中送炭,是用实际行动帮助阿富汗新政府打击恐怖主义和对阿禁毒工作的支持。

当前中亚国家严防阿富汗恐怖势力和毒品进入中亚是共同的需要,帮助阿富汗新政权立足是达到上述目标的必要措施。在如何评估阿富汗局势和如何看待塔利班执政问题上中亚国家的看法尚存在差异,这是正常的。但必须防止美国利用这一点离间中亚国家之间以及与俄罗斯的关系。须知,阿富汗的稳定与发展与中亚国家切身利益相关,莫让美国制造的阿富汗乱局再继续下去,不给以“反恐”为名谋本国私利的美国以可乘之机,这符合全体中亚国家的利益。如果谁让美国在中亚设立军事基地,那就是引火烧身,因为恐怖势力对协助美国者也会制造大量恐怖事件,威胁到国家安全与经济发展。

中亚国家领导人是睿智的,今日在事关本国利益的重大问题上作出的明智抉择会得到本国人民的支持,也会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同和赞许。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文章转自“欧亚新观察”公众号)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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