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安全的基石”瓦解

《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又称《欧洲常规裁军条约》，诞生于北约和华约两大军事集团长期对抗的冷战时期，是冷战末期北约和华约两大军事集团共同制定的一项旨在削减双方在欧洲地区常规武装力量的条约，对两大军事集团各类常规兵器总量、地区限额、国家限额、核查方式等作出相应规定，意图通过减少两大集团的常规武装力量确保欧洲的军事平衡。该协议于1990年11月19日由北约16个成员国和华约6个成员国的首脑签署，成为两大军事集团签署的第一个常规裁军条约。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该协议确实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欧洲国际关系中的军事实力因素的作用，保持了两大军事集团的力量均衡，限制了在两大集团毗邻的地区部署常规军备的潜力，从而缓和了北约和华约军备竞赛的烈度，因此被西方称为“欧洲安全的基石”。

冷战结束后，随着华约解散、苏联解体，欧洲安全版图剧变，一些前华约中东欧国家相继加入北约，使北约与俄罗斯之间在常规武器方面的平衡被打破，前者在常规力量对比方面占有明显优势。为此，俄罗斯一直要求对该条约进行修改。1999年，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首脑会议通过了《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修改协议，将条约适用的地理范围重新做了界定，按照国家而不再按照军事集团进行限制，同时对可部署的坦克、装甲车和火炮三大类地面武器的限额重新做出了规定。俄罗斯于2004年批准了修改后的条约，但北约一直未予批准。

后来，随着北约的不断东扩以及美国计划在捷克和波兰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俄罗斯担心波罗的海国家也可能成为可以放置无限数量武器的“灰色地带”，因此敦促波罗的海国家也加入条约，但未得到响应。在这种情况下，2007年7月，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命令，决定暂停执行《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以及与其相关的国际协议。2015年3月，俄罗斯宣布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联合协商小组会议，不再分享有关其武器和装备的信息。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和西方关系急剧恶化，特别是2023年4月4日芬兰正式成为北约的第31个成员国后，更是将俄罗斯逼到了极限。俄认为芬兰加入北约和瑞典申请加入北约，意味着该条约已名存实亡。为此，2023年6月9日，俄罗斯外交部宣布废止《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此次俄罗斯完成了退出该条约的全部程序，标志着这份在冷战时期形成的军控条约成为了历史，也给国际军控领域形成了一个新的“巨大真空”，势必将加剧全球安全风险。

显示俄维护国家安全的强硬立场

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安全环境面临重大变化。美西方拉帮结派，不断打造反俄遏俄包围圈的态势，同时北约不断东扩，在东欧建立的军事基地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俄边境，让俄罗斯感到如芒在背。与此同时，美国近年来相继退出《反导条约》《中导条约》，也让俄罗斯越发感到战略失衡的极度不安全感，双方军事和战略层面的互信荡然无存。

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西方不断升级对乌克兰的武器援助和情报支持。据统计，北约成员国向乌克兰运送的武器包括且不限于“海王”直升机、IRIS-T导弹系统、“标枪”反坦克导弹、自行榴弹炮、轮式火炮、“弹簧刀”巡飞弹、“海马斯”火箭炮、“国家先进地空导弹系统”（NASAMS）、主战坦克、“下一代轻型反坦克武器”（NLAW）、多管火箭炮系统（MLRS）、米格-29战机等，这些装备在帮助乌克兰对抗俄罗斯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让俄军承受了不小的损失。而截至目前，俄乌冲突仍看不到缓和的迹象，美西方所提供的各种武器装备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乌克兰，使得俄乌冲突演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这对俄罗斯来说极其不利。

对于俄罗斯来说，经过一年多的战争，武器装备和人员消耗巨大，亟需进行补充并加强自身武装力量建设。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认为继续单方面遵守该条约已经没有意义，反而会作茧自缚。正如负责废除《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具体事务的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所言，由于形势发生变化，该条约已与俄罗斯的安全利益相矛盾，“北约国家对俄罗斯的敌对行动已经对条约发挥了破坏性影响”，“这项条约已经不符合我们的安全利益”。

俄外交部在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的当天声明中也表示，现阶段不可能与北约成员国在军控领域达成协议，只有现实迫使后者回到具有建设性的、现实的立场时，才能恢复有关对话。因此，俄罗斯废除《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更主要是表明俄罗斯在维护国家安全方面的强硬立场，同时也是打造符合俄罗斯国家安全利益、不受西方操纵的新欧洲安全体系的重要举措。

将加剧欧洲新一轮军备竞赛

此次俄正式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是近年来俄罗斯与美西方互信关系持续下降的必然结果。在受到美国相继退出军控条约的影响下，俄罗斯也进行了“退旧群”的高频操作，退出多个国际条约和协议。2021年12月，俄外交部宣布正式退出《开放天空条约》；2023年2月，普京总统签署暂停履行《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法案。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此次俄正式完成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所有程序之前，普京还签署法令，撤销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并举行了大规模核演习，这些举措都使欧洲国家感到极度的不安。

面对俄罗斯的强大压力，欧洲各国以“安全受到威胁”为由，纷纷采取加紧装备采购、扩大军队规模等一系列推进军备建设的举动。例如，德国宣布计划在2030前建立3个准备战斗的陆军师，并向美国购买35架F-35战斗机，以替换其老旧的“狂风”战斗机；法国宣布将继续增加国防预算，推动装备更新和战力升级，主要用于采购火炮和战机等装备和推进现代化项目。芬兰和瑞典表示将共同采购便携式兵器和反坦克武器，宣称两国正在为联合采购突击步枪、霰弹枪和个人防护武器等小型兵器展开准备工作。

作为西方与俄在东欧对抗的前沿国家，波兰宣布决定斥资148亿美元向韩国采购980辆K2“黑豹”坦克、648辆K-9自行榴弹炮和48架F/A-50高级教练机/轻型战斗机，花费125亿美元向美国采购96架AH-64E“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以及向本国企业订购1400辆“獾”式履带式步兵战车及配套同底盘的通用模块化履带车族，这样的扩军规模会让波兰一举成为北约欧洲国家里的坦克大国和第一大步兵战车拥有国，从而成为北约组织中欧洲最强的地面部队。

为了实现上述军备目标，欧洲多国开始大幅提高军费预算。2023年，德国宣布将国防预算增加17%，法国议会则通过《军事规划法案》同样大幅提高军费，波兰提出将该国2024年的国防预算提升至GDP的4%。这些都将会掀起欧洲的又一波装备采购潮，同时也引起俄罗斯的高度关注和警惕。摆脱了条约束缚的俄罗斯也将会装备和部署更多的常规武器。例如，俄罗斯军工企业将会开足马力大批量生产T-72和T-90主战坦克，同时对火炮和武装直升机的需求量也会增加。这些常规武器将与“核大棒”一起，进一步加强对于西方世界的威慑，而这样的威慑压力又可能迫使欧洲更多国家加入扩充军备的行列。如此恶性循环之下，未来欧洲安全形势将更为剑拔弩张，导致出现新一轮激烈的军备竞赛。

（作者为南京大学亚太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文章转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