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瓦格纳事件”虽已结束，但国内外各类媒体对该事件报道的热度似乎并未减弱，一些新的问题也不断被揭露，其中就包括部分当事人的一些内幕透露。但是，有关“瓦格纳”到底为何要发动“叛乱”，一直没有一个明确说法。笔者尝试依据目前媒体的一些报道，通过不同视角并运用基本原理进行分析推论，以便对这个具有极为重大影响的事件有些深入了解。

俄总统普京将暗指普里戈任因钱而“武装叛乱”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3日，俄罗斯私人雇佣军集团“瓦格纳”离开乌克兰战场，占领了位于罗斯托夫的俄“特别军事行动”总部，并向俄首都莫斯科挺进。次日，俄总统普京发表全国电视讲话，称：“俄罗斯武装力量已经收到必要的命令，以消灭那些组织武装叛乱的人。他呼吁人们不要参与叛乱行动。”极为明确地将“瓦格纳”的行动定性为“武装叛乱”，尽管未直接点名普里戈任。同时，普京在讲话中提到“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任何恩怨都应当放在一边，现在俄罗斯民族的命运正面临抉择。”请注意，这里提到了“恩怨”，也就是说，这次行动因至少包含着“恩怨”。

同时，在6月26日的电视讲话中，普京还提到了“内斗”，即“事件的组织者希望俄罗斯出现一场内斗，希望俄罗斯的士兵们互相残杀，而俄罗斯的敌人及他们的西方赞助人想要得到一样的结果。”这就是说，想要引发“内斗”也是一个动因。但此次讲话同样未提及“瓦格纳”领导人普戈里任的名字。

此外，6月27日，普京在首都莫斯科会见俄国防部、联邦安全局、国民近卫军和内务部等部门代表时发表讲话时，继续使用“叛乱”一词，即“强力部门迅速、精准部署使得极其危险的局势得到控制，避免了平民伤亡，并让叛乱参与者看到‘军队和人民不站在他们那边’”。尤其是特别提到了“整个瓦格纳集团的薪资完全由国家保障，资金来自国防部及国家预算，仅在2022年5月至2023年5月，政府向瓦格纳集团支付862.62亿卢布用于发放工资、奖金。”并称“执法部门将调查付给瓦格纳集团和普里戈任的钱去向何处。”这就说明，这里面涉及钱的问题，意味着存在普里戈任想要更多的钱而未得到满足，亦或是政府支付给“瓦格纳”的862.62亿卢布没有全部到位，导致普戈里任决定举兵抗议。

总之，从普京总统表态的话里话外隐约透露出，“瓦格纳”首领普戈里任是因“钱”而生“恩怨”，于是举兵进行“武装叛乱”。

“瓦格纳”首领普戈里任否认“叛乱”且自称“爱国者”

当地时间6月24日，普里戈任在社交平台Telegram上发布音频，针对普京总统的讲话，称“关于‘叛国’，总统大错特错，我们是祖国的爱国者。我们一直在战斗，而且仍在战斗。所有的瓦格纳战士。”但是，他却罕见地指出普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很快我们就会有一位新总统”，矛头直指普京。作为一个军事集团的首领，率领军队直逼首都，除了责骂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更声称要更替总统，即便不是“政变”，“反叛”的形象也是昭然若揭。

然而，待事件经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调节平息后的6月26日，普里戈任在一段对外发布的视频讲话中却称：“瓦格纳的行动不是为了推翻俄罗斯领导层，而是因为受到了不公对待。”但同时又称“发兵的目的是为了抗议、是为避免瓦格纳被摧毁。”这里的“不公对待”，透露的金钱待遇问题。而“避免被摧毁”则显然是指俄罗斯国防部要“收编”“瓦格纳”和军事打击瓦格纳。因为他指出“国防部收编以及解散瓦格纳的决定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刻作出的”，还在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情况下，遭到了俄罗斯国防军的导弹和直升机攻击，导致30人死亡和一些人受伤，因此认为“这成为了冲突爆发的导火索”。

这种前后不一致的表态，显然有悖常理。或许只是为了保全形象或是寻求自身安全的一种缓和之计。而从个人利益而言，国防部“收编”“瓦格纳”会使普里戈任失去一支经营多年的武装，其利益必然受损。从普京总统所言过去一年曾给“瓦格纳”862.62亿卢布，而普里戈任作为这家私营军事企业的老板却从涉军生意中大赚特赚，过去一年，“他通过向军方供应食品和提供餐饮服务赚了800亿卢布（约合9.4亿美元）”。那么说到底，还是跟“钱”有关系。

白俄总统卢卡申科虽透露内幕但并未说明普戈里任的动机

无疑，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显然成为这次“瓦格纳事件”的热门人物，他不仅成功地调节了此次事件，还在当地时间6月27日在明斯克披露了他与普里戈任谈判的内情。

然而，如果仔细阅读媒体透露出他所谈的内容，却发现：他只是谈了他如何打消普京准备放弃与普里戈任谈判的想法，进而成功通过“威逼利诱”劝服了普里戈任，并“担保”普里戈任和“瓦格纳”的安全，但只字未提“瓦格纳”缘何要发兵莫斯科。

但是，从卢卡申科的“爆料”中，我们可以得知，当时俄罗斯已集结了约1万人的军队，在距离莫斯科约200公里的地方建立了一条防线，用以击退瓦格纳组织向莫斯科进军的行动。同时他也准备向俄罗斯派遣军队。他还警告普里戈任，如果他胆敢继续向莫斯科进军，他将“像虫子一样被碾碎”。因此，普里戈任最后的撤军，是避免了一场俄罗斯人自相残杀的流血事件。

考虑到卢卡申科的讲话与普里戈任的讲话是在同一天进行，也有理由相信自从两者联系上后，必然保持着“热线”联系。同时，据白俄罗斯通讯社6月27日报道，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证实，瓦格纳集团负责人普里戈任正在白俄罗斯。因此，可以判断普里戈任改口说自己发兵莫斯科不过的一种“示威”而非“政变”，而卢卡申科也闭口不谈普里戈任缘何要发兵反叛，应该是为了淡化矛盾，为普里戈任人身安全做出的一种安排。

有关普戈里任行动动机的一些猜测

但凡一件大事出现，在真相浮出水面前，免不了各种猜测。而在各种猜测中，“阴谋论”就很有市场，无论是个人还是官方都在所难免。鉴于目前美西方与俄罗斯严重对抗，而“隐蔽行动”又是美国的惯用手法。同时，2023年1月20日，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发言人约翰·柯比还表示，美国财政部正式将瓦格纳集团列为跨国犯罪组织，并将其与意大利黑手党、日本和俄罗斯的有组织犯罪集团相提并论。而事件发生后，美国却暂缓了对“瓦格纳”的制裁，并声称“这是俄罗斯内政”，言外之意就是“不关我事”。因此，针对此次“瓦格纳事件”背后是否有美国人的背景，猜测也就花样翻新。例如有观点认为：“在乌军发动反攻的背景下，很可能给西方国家更多的可乘之机，比如与其花钱支援乌克兰，不如买通瓦格纳，从内部瓦解俄军。”美国还闹出了“中情局花62亿美元让普里戈任和普京演了场双簧”的网络狂欢。

俄罗斯政府也从“万事皆有可能”的视角对待此事。当地时间6月26日，俄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在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披露，俄方正在调查西方情报部门是否参与这一事件。而其后的6月27日，俄罗斯卫星网报道称，俄国民近卫军总司令佐洛托夫在谈及24日发生的“瓦格纳”集团叛乱事件一事表示，不排除西方情报机构参与并挑唆了军事叛乱。据报道，佐洛托夫表示，俄军方其实在叛乱开始前几周就得知了相关消息，显示叛乱可能在6月22日至25日之间发生。佐洛托夫称，“这说明一切都是受挑唆的，西方显然推动普里戈任本人迈出了这一步，也许他的野心已经漫了出来，可以说，想漫得再高些。”佐洛托夫还表示，“我不排除这里有西方情报部门的人员（参与）。”

因此，尽管各种猜测都无可厚非，但还以应该依据调查获得的证据下结论更为令人信服。同时，依据哪怕并不完整的有限信息，通过不同视角并运用基本原理进行分析推论，也可大致透视其背后的一些真相。

商人逐利而见利忘义是大概率

从上述情况看，尽管各方均未明确说明为何普里戈任率“瓦格纳”举兵进军莫斯科是“示威”也好，“武装叛乱”也罢，尽管定性不一，但有些基本事实是难以否定的，而透过这些事实，也许可以推断出其背后的动因。

首先，从“瓦格纳”的举动看，至少“哗变逼宫”是事实。从历史上看，军队哗变的原因无外乎政见分歧、军饷不济、削弱实力、对手策反等。因此，无论怎样，“瓦格纳事件”也离不开其中之一，或者是几个原因的综合发酵和作用的结果。

其次，俄国防部要收编“瓦格纳”是事实。作为一支私人武装，“瓦格纳”是普里戈任一手经营起来的，且因俄乌战争而壮大到令人咂舌的地步，其人数和武器装备已超过了很多小国家的军队，且在实战中表现出很强的战斗力。而俄政府也正是看到了这样一支私人武装的危险性，因而要国防部将其改为合同兵而受国防部管辖指挥，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收编”。这显然触动了普里戈任的极为敏感的神经，加之原本他就对俄国防部长绍伊古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甚至总统普京在俄乌战争问题上多有不满，因此，要缴他的械也就自然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之乖张的本性，“收编”是“哗变逼宫”的要因也就是成立的。

再次，“瓦格纳”的本质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事实。所谓雇佣军，就是指以金钱为目的而参战的职业军人，甚至被称之为“战争机器”和“靠战争吃饭的职业杀手”。而其背后的驱动力与志愿兵不同，只有金钱，即谁给钱就替谁干活，谁给的钱多就替谁干活。那么，“瓦格纳”同样是雇佣军性质的军事集团，从俄政府拿钱打仗也与其他雇佣军性质无异。若是俄政府承诺的“雇佣费”没到位或没给足，亦或普里戈任认为自己打了胜仗，寻求政府更多的奖金，而俄政府也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地两手一摊难以满足，普里戈任和“瓦格纳”官兵对此均认为“受到了不公对待”，哗变逼宫的理由也就顺理成章。

总之，普里戈任率“瓦格纳”哗变逼宫的原因，要么是因为要被收编，要么是为了钱，其他的原因都难以说得通，这主要是基于普里戈任商人的本质和“瓦格纳”雇佣军的性质所决定的。因此，“收编”和“没拿到更多钱”两者共同作用，应该是“瓦格纳事件”发生的真正动因。但是，客观而论，普里戈任在面对整个俄罗斯庞大国家机器而毫无胜算且无内应的情况下进行“哗变逼宫”的举动，可以说是一种冲昏头脑的自杀行为。尽管目前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收留了他，并有意将“瓦格纳”纳入白俄军队。但是，这同样会触犯到上面说谈的“收编”问题，尽管普里戈任可能因暂时的困境而忍让，但一个已有过“哗变逼宫”案底者又如何能让卢卡申科放心呢？普京总统若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普里戈任，何以立威？后面再出现效仿者又该如何处置？这也就导致普里戈任未来的命运大概率是凶多吉少。

（作者为上海环太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高级研究员，曾任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战略与安全研究所执行所长，文章转自“环太国际战略”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