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俄罗斯在俄乌边界集聚兵力，俄乌关系骤然紧张。美国和欧洲盟国齐声警告，如果俄对乌动武，将对俄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令其付出“沉重代价”。而俄罗斯对此予以否认，强调北约活动威胁俄安全，敦促美国和北约提供具有法律约束力的保证，停止北约向乌克兰扩张和部署联盟武器。欧洲正面临自冷战以来最严重的安全危机。

然而，除空泛的对俄制裁外，美国和欧洲盟国对如何应对当前这场安全危机，并非一条心，而是各有各的盘算和目的。

首先，对于俄罗斯安全关切，美国态度强硬，而法国较为理性。美国断然拒绝在北约扩大问题上作出让步；同意双方在军控、欧洲导弹部署、提高安全透明度和稳定等问题上进行对话和谈判。

与之相反，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接受法国《星期日报》采访时表示，俄罗斯的目标“不是乌克兰，它是要确定……与北约和欧盟达成的协议规则。”马克龙在其他场合还表示，俄罗斯具有提出自身安全担忧的正当性，呼吁欧盟与俄罗斯制定自己的“新的安全与稳定秩序”，“欧洲与美国协作是件好事，但欧洲人有必要展开自己的对话。”马克龙这些表态打破了跨大西洋同盟针对俄罗斯的“统一战线”，凸显欧盟自主制定对俄战略的意图。

美英不断渲染战争威胁，而法德密集开展外交活动，竭力为危机降温。美国最新“炒作”版本是俄罗斯将于本星期对乌克兰发起进攻，美英宣布减少驻乌外交人员，敦促本国公民立即离开乌克兰，煽动战争恐慌。美英做法导致乌人心惶惶，外资撤离，经济下挫，引发乌总统泽连斯基向拜登总统提出抗议。此外，美英还加紧向乌运送军火，并向波罗的海三国、波兰和罗马尼亚增派部队。

形成对比的是，马克龙访问莫斯科和基辅之后，法国、德国和波兰领导人举行会晤，德国总理朔尔茨也将访问俄乌，展开积极外交斡旋，力图降低紧张局势。同时德国还拒绝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支持，阻止爱沙尼亚向乌克兰运送德国制造的武器。

此外，美英和法德在对俄制裁上也存在温差。美英坚持对俄罗斯采取惩罚性的行动，特别是将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纳入制裁范围。但德法并不认同这种做法。朔尔茨访问华盛顿期间，拜登对北溪-2项目发出明确警告，“将结束该项目。”而朔尔茨只是泛泛提到与美国的团结，回避谈及该项目问题。然而，这边厢法国经济部长勒梅尔强力发声，称欧洲不应该“被拖着”效仿美国在北溪-2项目上的立场，强调欧洲有关该项目的独立立场“是解决这场冲突的关键因素之一”。

显然，美英和法德在处理当前这场危机时，有相同的一面，但更多的是不同，如基本观点、立场和措施都大相径庭。说到底，不同的利益决定了不同的观点、立场和措施。

乌克兰在欧洲，离美国十万八千里。不要说俄乌打起来，就是持续的区域动荡，也将对欧洲经济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乌克兰，其他欧洲国家也难逃干系。所以，对法德来说，维护欧洲的和平与稳定是压倒性工作。

欧洲紧张有利美国掌控欧洲。俄乌紧张为美国提供联合欧洲盟国，共同打压俄罗斯的口实，这不但有利于消耗欧洲盟国和俄罗斯的力量，也将进一步增强美在欧洲的主导地位。尽管美国的战略重心在亚太，但美国不会轻易放弃在欧洲的主导权。而从法德角度来看，与俄展开对话而非对抗，尽快为紧张局势降温，符合自己的利益。

美国有借制裁之刀搞垮北溪-2项目之意。当前欧洲天然气四成依靠俄罗斯供应。如果北溪-2不能投入运行，这不但为美国液化天然气进军欧洲市场扫清障碍，也将有效地削弱俄罗斯在欧洲天然气市场的地位，还将对投资该项目的诸多欧洲能源公司造成沉重的打击。可谓一石三鸟。而打消美国有关北溪-2项目的执念，是法德维护自己利益的不二选择。

拜登试图利用欧洲安全危机，拉升国内人气指数，打赢年底的美国中期选举。美国一直高调“拱火”，在东欧排兵布阵，此举被视为万全之策。如俄罗斯真的入侵乌克兰，拜登可称“有言在先”，如不是，拜登又可称其“以战制战”策略的胜利。白宫欲借此争取外交得分，对冲美国从阿富汗撤离所造成的损失。

近两个月，欧洲同时上演多部“外交连续剧”，令人目不暇接。对俄罗斯安全关切，是按照美国剧本解决，还是根据法国方案收场，现在下结论可能为时过早，还需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不过，有三个问题发人深省。

其一，美国强调对俄罗斯安全保证要求的回复，由拜登亲自审定，不得公开。俄外长拉夫罗夫看后说，美国在北约不东扩问题上的立场“很狡猾”。拉氏点评留下想象的空间，人们不禁要问，美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二，欧洲北约成员国几乎都被调动起来，欧洲迎来外交活动大高潮。美国和北约对俄安全要求的回复，非但没有停止各方的外交活动，反而加剧各种线上和线下的外交交流和磋商。特别是莫斯科，过去欧洲领导人出访鲜有问津，如今却是“宾客盈门”，诸多欧洲国家首脑、政要纷至沓来。他们要和俄罗斯领导人谈什么？又能谈出什么实际的结果？

其三，乌克兰执行明斯克协议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诺曼底模式四方都坚称，执行明斯克协议是解决乌东问题的唯一出路。但是，乌克兰对执行该协议是矛盾的。不执行协议，乌东地区不得安宁，按照北约扩员的标准，乌就没有资格加入北约。执行协议，乌又担心乌东地区两个自治共和国可能成为“特洛伊木马”，从乌内部反对加入北约。一句话，乌方执行与不执行明斯克协议，结果一样，都无法加入北约。诺曼底模式会议已开了两轮，四方商定3月再次会晤。诺曼底模式能解决乌方的困境吗？

或许，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揭晓时，也将是这场危机结束时。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