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2日，正值布鲁塞尔遭受恐怖袭击一周年纪念日，伦敦市中心英国议会大楼外发生恐袭事件，造成5人死亡40多人受伤。事件发生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所谓的通讯社“Amaq”宣称该组织对此次伦敦恐袭负责，并声明凶手哈立德·马苏德（Khalid Masood）是“‘伊斯兰国’的一名战士”。这是自2005年伦敦公共交通遭遇“基地”组织支持者的自杀式袭击以来，英国发生的死伤最惨重的恐怖袭击。

相比欧洲大陆，英国在反恐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英伦三岛地理环境相对封闭，且并未加入申根协定，因而欧陆申根国家之间人口自由流动的困扰也较少波及到它。此外，英国还一直管制边境，严控枪支，首都伦敦更是防护严密：成千上万的监控摄像头一直在观察路面上的行人和公交车及地铁里的乘客，安全部队经常在所谓“战争游戏”的框架内演习应对突发事件。以上种种使得英国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的频率，远低于欧洲大陆。

但鉴于欧洲大陆近年来陆续发生多起严重的恐袭事件，英国从2014年以来也将恐怖袭击列为第二高危的“严重”等级，即极有可能会遭受恐怖袭击，但不是随时、立刻会发生恐怖袭击。英国警方还一再对公众强调，对于伦敦来说，不是发生不发生恐袭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问题。因此，面对来自IS恐怖分子的威胁，英国即使想独善其身，也难以甩掉欧洲的安全包袱。

虽然“脱欧”，英国恐难独“安”其身

究其根源，现阶段的大背景是恐怖主义的阴云早已笼罩整个欧洲大地，即使英国可以退出“欧盟”这一组织，但无论从历史传统、文化联系、价值理念、宗教信仰还是制度设计等层面而言，英国仍是欧洲的一份子，而恐怖分子也不会因为英国脱欧而将之从实施恐袭的对象中划出去。

进一步地，近年来恐怖主义活动和威胁也出现了一些新特点和动向，在给各国的反恐工作带来新挑战时，似乎也在诉说一个事实，在恐袭面前，任何国家都难以独“安”其身。

首先，个体恐怖主义呈上升趋势。这些恐怖组织新成员大多来自不同国家，攻击行动亦从过去境外遥控的指挥模式，改由欧洲境内个别或少数成员来负责策动。但由个体恐怖分子发动的小型、分散的恐怖袭击，却成了欧洲各国的重大安全威胁。与有组织的恐怖袭击相比，个体恐怖主义或团伙极端主义的袭击大多为自发，行动过程极为隐秘，外界难以察觉，防范难度极大。

其次，组织成员本土化。当前欧洲恐怖主义本土化趋势日愈升高，新一代恐怖分子大多拥有合法公民身份，更能够轻易地渗透入高度戒备的地点。特别是境内流动性高、熟悉新科技而教育水平高的移民和难民中，不乏混入并意图对西方国家发动所谓“圣战”的年轻人。恐怖组织越来越多地利用信息技术，包括社交媒体等，宣传恐怖和极端思想，收集袭击目标的信息，与成员联络和沟通，甚至招募新人。欧洲经济形势的低迷所造成的年轻人群的高失业率，一方面诱使极端思想抬头，另一方面也可能使被隔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部分年轻人更易接受极端主义团体“有毒的号召”，为了找回“已丧失的归属感”而热血沸腾地投奔所谓“事业”。

再次，攻击策略多元化。目前“伊斯兰国”组织以所谓“圣战”名义发动各种致命的袭击，并将袭击目标转向人群密集的旅游景点等。这些目标可能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纯粹就是为了制造恐怖氛围。因为欧洲主要大国严禁枪支，如此次伦敦恐袭这样的汽车冲撞或者刀具袭击等，将是恐怖攻击的主要模式。这类恐怖袭击工具可以就地取材，使预防恐怖袭击的难度日益增大。

最后，与欧盟成员国国内组织结合。欧洲恐怖分子与各国分离主义、跨国犯罪组织、极端政党等互通声息，并以实际参与反政府或跨国犯罪行动等方式，获取组织运作及招募新成员所需的资金。恐怖主义与欧洲境内分离主义、左派与无政府主义、右派与保守主义、其它单一议题等团体具有高度的互补性，促成二者之间的进一步结合。这些团体主要提供恐怖主义发展所需财源，恐怖主义团体则实际参与了绑架、勒索、贩毒、洗钱等相关行动。

面对恐怖袭击变得越来越防不胜防的新趋势，虽然目前似乎看不到有效的应对之道，但处于恐怖威胁之下的各国加强情报、警政、边境与移民管制以及资金管控等方面的合作显然是必不可少的措施。

恐怖威胁下，英国仍需与欧盟合作

实际上，在对恐怖主义威胁的认识上，欧盟内部一直存在着较高的共识。从冷战结束后，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以及欧盟安全战略先后确立，欧盟对安全威胁以及自身安全职能的认知日趋明晰。迄今为止欧盟共出台过三份《欧洲安全战略》，三份报告中都强调恐怖主义等问题是欧盟面临的主要安全威胁。

在反恐战略规划上，欧盟早在2001年9月布鲁塞尔特别峰会中便通过了《反恐行动计划》，2005年7月又进一步提出了首份《欧盟反恐战略》。《欧盟反恐战略》在十多年的实践与修正下，反恐机制日益完善，不仅对内提供警政与司法合作管道，对外亦透过边境与移民管制来扼止恐怖分子渗透。此外，欧盟更持续强化情报交流与资金管控等相关措施，进一步协助成员国因应境内与域外恐怖主义威胁，降低其受恐怖攻击的风险。

再回过头来看英国，除了与欧盟及其他成员国共享反恐情报外，2015年推出的“五年反恐计划”中，明确以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为目标，包括：允许媒体监督机构阻断外国影视中的极端主义资讯，要求网络服务商出台措施，防止极端思想在网上蔓延，对学校进行融合化、一体化的价值观和思想教育，防范极端主义在监狱中传播，阻止某些穆斯林社区中存在的女性隔离和暴力行为等。

然而，欧洲当前的反移民激进运动、因社会困境而引发不满等因素，不断滋养着欧洲极右思潮。英国《卫报》认为，正是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社会把穆斯林移民“贱民化”，才把一些青年推向极端组织的怀抱。社会的融合与凝聚是英国和欧洲大陆国家共同面临的问题，这一问题难以通过制度层面的合作解决，也不会因英国脱欧就消失。

虽然英国已决意脱欧，但恐袭事件让英国民众认识到，即使脱离了欧盟，英国在安全上也不可能高枕无忧，英国与欧洲大陆的安全不可分割。鉴于英国与欧洲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缕联系，再加上此前双方在反恐问题上已有合作基础，可预见的是，英国在未来仍会继续与欧盟就反恐问题加强沟通。

（作者为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文章转自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