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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维内里:土耳其世俗主义的离奇死亡
发表时间:2016-07-29 16:01 来源:国际网
凯末尔式的军事世俗主义被证明是不可持续的:它被正义与发展党消灭,得到广大群众的支持。但这次未遂政变很可能会强化埃尔多安统治下民主的不自由层面,民众的意愿和多数人的暴政,将与多元主义、人权和言论自由背道而驰。尽管大多数人反对政变,但他们对埃尔多安的敌意也依然很强。因此,土耳其现有体制的稳定性尚有待观察。

土耳其军事政变失败后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总统埃尔多安会不会更大力推行其独裁政策,还是会向反对派伸出橄榄枝,尝试弥合土耳其社会存在的深刻分歧?

结果尚无定论。但从历史先例看,挑战独裁或半独裁领导人往往会导致他们的政权变得更加强硬,而不是较为温和。而政变失败后埃尔多安的行动——几乎立即发布对数千名士兵、法官、警察和教师的大规模逮捕令——似乎证实了相对悲观的情况。

但完全以埃尔多安的个性和独裁倾向,来观察土耳其现在的发展局势,将是一种错误。埃尔多安和他的正义与发展党(AKP)代表着土耳其政治的结构性转变。这种改变也出现在中东其他穆斯林占大多数的国家。

在试图让土耳其脱离其现代创始人凯末尔·阿塔土克(Kemal Atatürk)的激进世俗主义道路时,正义与发展党最初似乎没有延续其专制模式。西方观察家因为支持凯末尔主义的世俗属性,很多都忽略了其政权更像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法西斯主义——即以对凯末尔的个人崇拜为最高原则的民族主义一党制国家——而不是自由民主。一直到1960年代,土耳其内部体制才有所放松。

凯末尔式的世俗主义并不是底层民众广泛、普遍的民意表达;而是由一小撮城市精英——包括军队和知识分子——对传统和乡村社会强加的意识形态。凯末尔主义不但引入了一种变形的拉丁字母,完全切断了土耳其人与自身历史文化的任何联系;还禁止传统的衣着(毯帽、男士灯笼裤和女士头巾)并强制民众采用欧洲的衣着标准。所有听起来像阿拉伯或穆斯林的姓氏,都必须改成突厥姓氏。

没有任何欧洲社会曾经历如此痛苦的自上而下的文化革命。在西方,世俗化进程与民主化和自由化的启蒙运动齐头并进。但在土耳其——和在伊朗国王与埃及、突尼斯、叙利亚和伊拉克等国的军事独裁者相对不那么激进的统治下——民众从未有任何选择。

正义与发展党自2002年的选举胜利(以及其他穆斯林国家的类似进展),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被压迫者的反抗。凯末尔体制最终实现了政治自由化(虽然不是文化自由化),而多党制的兴起,最终也让传统保守主义者被赋予力量。他们的喜好长期被社会否决。

与此同时,经济现代化赋予保守主义者社会流动性,并导致固守传统宗教价值观,同时将位于军队、官僚体系、司法体系和大学之中的凯末尔主义精英视为压迫势力的新兴中产阶级力量崛起。这些选民成了正义与发展党选举胜利和民主合法性的根基。刚刚发生的军队分子——也是凯末尔世俗主义的护盾——推翻人民意愿的政变(过去半个世纪以来曾三次发生这样的政变),再次凸显了土耳其世俗主义和民主之间的持续冲突。

同时,埃尔多安近年的外交政策根本不成功。他起初实施的“与邻国零冲突”政策,反而导致了与亚美尼亚、俄罗斯、以色列和埃及关系日趋恶化——更不要说对国内相当大的反弹,包括因卷入叙利亚内战而造成的恐怖袭击浪潮。

但这些都没有对埃尔多安的国内支持率造成影响。在最近爆发的政变中,美国和欧盟也不得不咬紧牙关支持埃尔多安。一个稳定的土耳其符合西方列强的根本利益。欧盟需要土耳其来阻止主要来自叙利亚的进一步移民浪潮,而美国在针对伊斯兰国组织的有限战争上,也需要土耳其的帮助。埃尔多安对付国内反对派(不论是真实还是莫须有的罪名)的行动,也不太可能阻止美国或欧盟寻求同土耳其的合作。

不过,埃尔多安对政变企图的残酷回应——可能包括公开审判及对残余世俗主义制度及其前居伦运动盟友公共机构的“清洗”行为——只会导致土耳其社会分歧进一步深化。事实上,发动恐怖袭击的不仅是伊国组织,还包括库尔德武装分子。后者要求自治,挑战了土耳其国家不可分割的理念,而这也是凯末尔政府的基本原则。

在爆发此次叛乱前,埃尔多安采取重要措施缓解同俄罗斯及以色列的紧张局势。这些努力似乎不太可能受到后政变期镇压活动的影响。但叙利亚内战似乎没有平静下来的趋势,它事实上濒临内爆,造成试图涌入土耳其的难民越来越多。这将继续挑战土耳其政治及社会凝聚力。

最终,凯末尔式的军事世俗主义被证明是不可持续的:它被正义与发展党消灭,得到广大群众的支持。但这次未遂政变很可能会强化埃尔多安统治下民主的不自由层面,民众的意愿和多数人的暴政,将与多元主义、人权和言论自由背道而驰。尽管大多数人反对政变,但他们对埃尔多安的敌意也依然很强。因此,土耳其现有体制的稳定性尚有待观察。

(作者什洛莫·阿维内里Shlomo Avineri目前在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任教,曾任以色列外交部司长一职。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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