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后,世界形势发生重大变化。美国等少数西方大国想继续主导世界秩序而新兴经济体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则要求享有与其实力相符的权力和对世界事务的发言权。这构成了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而美国政府面对世界秩序随着形势变化而“进行修改”的趋势,非常抵触,百般阻挠。不过世界秩序只能建立在世界各国有共识的基础上,绝不可能一家说了算。中国的主张依然是世界各国都应言行一致地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精神为基础的,公正合理的世界秩序。这是世界潮流的必然趋向,任何想加以扭转的企图,注定要失败。 |
一年来,在政治、军事、经济、金融、文化、社会等各种矛盾交织作用下,国际形势复杂多变,动荡不安,突发事件不断。影响全局形势的主要有以下因素: 一、全球经济前景不容乐观 过去一年里,全球经济总的形势是:发达经济体复苏乏力,新兴经济体增速放缓,但发展中国家经济上赶超发达国家的趋势没变。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算,2015年发达国家经济增速2.0%,新兴经济体及发展中国家增速4.4%;2015-2017年后者对全球经济的贡献率为53.3%,低于2011-2014年的56.8%,但高于2000-2009年的44%。 今年全球经济出现这种形势,除有关国家自身原因之外,主要是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大环境下,各种经济体之间相互联系更加密切,但相互影响也更加明显。发达经济体在美国带动下,纷纷采取所谓“量化宽松政策”,下调利率,以刺激本国出口,向发展中国家转嫁危机。这一损人利己的政策导致新兴经济体等发展中国家面临资金外流,出口下降,增速放缓,需求下降。这反过来也给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复苏带来不利影响。在这种相互纠结形势下,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是否加息,何时加息,就成了国际金融市场最为关注的事情。股市行情加剧波动,对全球经济形势起着十分负面的影响。 从长远的观点看,全球经济面临以下隐患: (一)有陷入“低增长陷阱”的风险。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评估报告,发达国家2015-2020年潜在产出年均增速将达到1.6%,远低于经济衰退前的2.25%。潜在产出增长放缓(或者说与稳定通胀相符的产出水平)的根源,不仅在于2008年的经济衰退,还包括人口老龄化及新兴经济体生产率增速放缓。新兴经济体的潜在产出年均增速也将从2008-2014年的6.5%,下降到未来5年的5.2%,这表明全球经济可持续增长缺乏足够的动力。 (二)全球债务增速远超出国内生产总值增速。据有关研究机构统计,全球债务额在2007年(金融危机前)为142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年度经济产值的269%,而2014年增至199万亿美元,其占全球经济产值的比重则达286%。这一比值远远超出60%的正常值限度。美国做为世界上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已从全球最大的债权国沦为最大的债务国。在奥巴马总统执政期间,美国国债从2008年的10万亿美元蹿升至如今的18万亿美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近110%,相当于财政收入的7倍。不仅发达经济体债务几乎都超出正常水平,而且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的负债水平也在上升。全球债务增长已成为制约经济发展、降低应对金融风险能力的一大问题。 (三)全球流动性过剩问题严重。根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的观点,从2008年以来全球经济危机不断,一处接着一处,先是美国住房市场崩溃引发银行业危机,接着发生欧债危机,如今新兴市场国家也遇到了难题。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国际市场上有过多的热钱找不到合适的投资机会。这不仅造成股市的剧烈波动,而且也导致不少国家房地产泡沫引发危机。 全球流动资本过剩(据有人评估约为全球经济总量的三倍),是与近些年美国等西方大国推行自由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分不开的。这种模式造成全球虚拟经济的规模大大超出实体经济发展的需求。大量资金在全球市场窜来窜去,难觅适合的“赢利”场所,而没有投入实体经济。加之,美国等西方国家为缓解自身经济困难,纷纷采取所谓“量化宽松”政策,以及全球经济疲软,使流动性过剩问题更加严重,成了“新常态”。这对全球经济正常、稳定、可持续增长构成了很大危害。 二、美国建立单极世界图谋难以为继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一直以“世界领导者”自居,试图建立单极世界秩序。奥巴马出任总统后,由于从小布什手中接过一个烂摊子,阿富汗、伊拉克两场战争,加上金融经济危机的打击,综合国力大量消耗,推进单极世界秩序更加困难。他面临的棘手问题有: (一)经济形势不给力。美国经济复苏虽快于其他西方国家,但并未根本改变“低增长、高失业、高债务”的模式。经济有陷入长期性停滞的风险。经济现状迫使美不得不削减军费开支,削弱了其军事威慑力量。无论在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还是声援乌克兰、波兰等中东欧国家,经济“短板”都形成一定掣肘。美国内生产总值在世界经济总量中的比重已从过去三分之一强降到不及四分之一。金融危机前,美国是127个国家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现已降为72个。尽管美国力图通过签订TPP(“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和TTIP(“跨大西详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挽回其经济颓势造成的负面影响,维系其在世界经济领域的主导权。但即使这两者都能付诸实施,恐已为时过晚。 (二)树敌过多,顾此失彼。奥巴马政府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试图遏制中国的快速崛起。它借挑起乌克兰危机,制裁、打压俄罗斯,使美俄关系从奥巴马上台时的“重启”,一下子降到双边关系的“冰点”。它为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而扶植起来的极端势力,演化为危害各方的“伊斯兰国”,使奥巴马上台时承诺的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走上了回头路。美国有可能再度陷入中东乱局泥潭。美国本想集中力量对付中国,但受欧洲、中东形势的牵制,难以如愿。俄罗斯趁乌克兰危机之机一举收回克里米亚,近日又利用美空袭“伊斯兰国”未能奏效,突然军事介入叙利亚,在打击恐怖主义势力的名义下,大大提振俄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使美国措手不及。美国如今面临的战略形势犹如十个手指按十个跳蚤,力不从心,顾此失彼。 (三)盟国对美离心离德。美国维系自己一家独霸地位,主要靠两手,一是超强的军事实力,一是美国与盟国建立的军事政治同盟。随着国际形势的演变,这两者都在发生变化。俄罗斯军事大国地位有所恢复,仍具备向美国叫板的军事实力。中国的军事力量也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而有长足发展。美国自认为其军事上的绝对优势正面临严峻挑战。尤其令美国恼火的是,除日本外,美国的北约盟国纷纷裁减军事预算,致使北约每年1万亿美元的开支75%以上需美国一家承担。 美国同欧洲盟国之间由于利益冲突,进入21世纪后双方关系逐渐出现裂痕。双方在对俄罗斯政策上的分歧,在乌克兰问题上更加暴露。使美国始料未及的是,美国的“特殊伙伴”--英国不顾美国施压、反对,带头加入中国倡导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致使美国其他盟国效尤,使美国自己陷于孤立。在中东乱局中,埃及、沙特、土耳其、以色列等美国主要盟友,同美国都发生矛盾,疏远美国。对于美国极力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除日本、菲律宾全力配合外,东盟各国积极响应者甚少;澳大利亚、韩国因顾忌同中国的经贸往来,也持谨慎态度。 美国与盟国关系出现这种局面,主要是美国无视世界格局正走向多极,执意推进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时时事事以美国一己私利为中心,罔顾盟友的利益和关切。实际上,美国坚持把同盟关系作为控制盟友的一种手段。这种不平等关系,理所当然地难以持久。 三、中国的影响力大幅提升 随着经济快速发展,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影响力逐年提升。中共18大以后,在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中央领导下,中国以崭新的面目活跃在世界舞台,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影响力空前提高。可以不夸张的说,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对于世界和平、稳定、发展发挥着越来越大的积极作用。没有中国的参与,世界上的重大问题很难得到妥善解决。 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主要得益于两个方面:(一)是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政策,不断推进国家现代化建设,使中国的综合国力得到全面加强。在世界经济形势前景不佳的环境下,及时调整经济增长模式,由主要依靠投资和进出口拉动转变为主要依靠创新和消费拉动,平稳实现中高速增长的“新常态”。十一届五中全会通过制定第十三个五年规划建议,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的布局,确保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这使得世界各国对中国和平发展的决心和能力更加刮目相看。 (二)是坚持发展中国家的定位,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根据变化了的国际形势,提出各大国之间应建立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大国对待中小国家应坚持大小国家一律平等;反对以大欺小、以富压贫、以强凌弱。中国决不称霸,绝不谋求势力范围,绝不向外扩张。中国坚定地同发展中国家站在一起,为捍卫第三世界国家的正当权益共同努力。中国在联合国的一票属于发展中国家。 中国不仅做了这些政策宣示,而且身体力行,说到做到。在双边关系和多边场合,中国都显示出不仅中国自己坚持和平发展,而且推动世界各国都能走和平发展道路。无论倡议建立“亚投行”,还是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中国的指导思想是推动世界各国,首先是中国同周边国家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共同发展、繁荣。开放性、包容性、共享性,是中国这些外交上重大行动的特点。尽管有的国家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中国这些光明磊落的行动极力反对、阻挠,而且图谋建立把中国排除在外的贸易组织。但这并不能改变中国的倡议及行动在国际上受到充分肯定和热烈响应。 给世人以启迪的是,中国奉行的以谋求世界和平为主旨的外交政策,与美国奉行的以称霸全球为主旨的外交政策,形成了越来越鲜明的对照。 四、欧盟的团结面临严峻挑战 欧盟做为世界上经济实力最强、一体化程度最高的主权国家联合体,在世界舞台上发挥着重要的独特作用。它也曾是世界其他地区推进一体化的样板。但这些年来,它遭遇了一场又一场危机,使一贯以“团结一致”为标榜的欧盟出现明显裂痕,从而使欧盟的声誉和国际影响力受到损害。 今年,乌克兰危机尚未平息,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再度爆发;当希腊债务问题引发欧盟内部关系紧张刚刚有所舒缓,前所未有的非法移民潮又强烈冲击欧洲。尤其是非法移民问题引发欧盟内部吵成一团,东西欧国家严重对立。至今无法就安置难民(即经甄别,符合寻求避难条件的移民)问题提出一致同意的方案。据联合国难民署10月1日公布的数字,今明两年将共有140万人到欧洲避难,2017年还会更多。然而,欧盟仅就安置16万难民问题还无法达成协议,又如何应对更加严峻的方法移民潮呢?!不少国家纷纷采取严控边界的举措,保证欧盟内部自由流通的《申根协定》面临瓦解危险。 欧盟现状的后果是严重的。首先是“疑欧”思潮弥漫欧洲。形形色色的以反欧洲一体化、反外来移民为主要政见的政党纷纷崛起,正改变着不少欧洲国家的政治生态。英国已决定2017年底前举行“脱欧公投”。欧盟内讧更刺激了英国国内主张脱欧的势力。一旦“脱欧公投”演变成“公投脱欧”的结果,其对欧盟的损害将是灾难性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前景实难预料。 欧盟今日的困局,归根结底源于它自身内部原因。确切的说,其主权国家联合体的政治体制和“超国家”的治理模式,越来越难以适应国际形势的变化。在如今经济全球化和政治多极化快速发展的大环境下,国情大有差异的欧盟成员国,利益诉求越来越多元化,“主权共享”的原则越来越难以为继。欧盟“团结一致”的基础发生了动摇,这导致它走上日渐衰落的下坡路。要想重新焕发昔日荣光将会是相当艰难的。这一趋势对全球政治经济形势的演变,会有不小的影响。 五、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大变动 从上个世纪70-80年代起,美国在先后把英、法、前苏联等大国的势力逐步挤出中东地区后,全力建立起由美国一家主导的中东秩序。它主要依持三大因素:掌控着中东大部分油气资源;利用军援为手段操控中东各大国;拥有以色列这一铁杆盟友做为左右中东形势的抓手。它利用以巴矛盾和逊尼派与什叶派纷争,不断扩大自己在中东的势力和影响力。 中东秩序或者说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发生变动,始于小布什政府发动阿富汗、伊拉克两场耗资巨大的战争。通过这两场战争,美国虽推翻了塔利班政权和萨达姆政权,但却给美国的宿敌--伊朗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崛起机会。奥巴马就任总统后,先是决定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继又伙同沙特等海湾国家,趁“阿拉伯之春”之机试图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其目的是削弱伊朗的盟友,借以平衡代表逊尼派的沙特与代表什叶派的伊朗两股力量。但在正准备借口化学武器问题出兵惩戒巴沙尔的关键时刻,奥巴马又“临阵后退”,转而争取与伊朗达成核问题协议。美国在中东奉行这种摇来摆去政策的严重后果是,中东各个国家对美国失去了信任,开始与其疏远。即使与伊朗达成核协议,但这并未能消除伊朗对美的戒心和抵触。 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动表现在以下几点: (一)中东正出现以色列、沙特、埃及、土耳其、伊朗五大国纵横捭阖的较量,而美国再也不能左右这几国的政局和政策。 (二)美国一手扶植起来的“基地”组织以及“伊斯兰国”等极端势力趁乱崛起,危害各方。尤其是“伊斯兰国”的势力迅速向北非、西非、也门等地区扩散,成为搞乱中东的大祸害。 (三)除去法国趁利比亚、叙利亚动乱之机,极力谋划重返中东之外,俄罗斯更以打击“伊斯兰国”为名,军事介入叙利亚,使美国主导中东秩序的计划受到很大冲击。 基辛格于10月16日在《华尔街日报》撰文指出,美国在1973年阿以战争后建立起的中东秩序出现瓦解。俄军事力量的进入是美国中东政策至少在40多年里“没有遇到过的挑战”。他还批评目前的局面是美国中东政策造成的。美国政策不是消除而是助长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集团的对立。奥巴马政府对伊朗的政策已变成其“中东政策的中心”,伊朗可能成为中东地区最强大的国家。 总之,中东的乱局是美国一手造成,它正在吞食苦心经营起来的中东秩序面临崩溃危险的苦果。 六、围绕世界秩序问题的斗争日益尖锐 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各国的共识是应建立以各国平等原则为核心思想的联合国宪章为基础的世界秩序,联合国作为监督实施这一秩序的主要机构。然而,以美国为首的少数西方大国自持拥有强大实力,一直试图主导世界政治经济秩序,使非西方国家处于不公正、不平等、正当权益受到剥夺的地位。上个世纪90年代初,美苏冷战结束,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更试图建立单极世界秩序,或者说它一家独霸全球。 进入21世纪后,世界形势发生重大变化。一方面美欧等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金融危机打击下,经济实力遭到削弱,另一方面,在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的影响下,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纷纷崛起,使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经济力量差距大大缩小。在这种形势下,美国等少数西方大国想继续主导世界秩序而新兴经济体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则要求享有与其实力相符的权力和对世界事务的发言权。这构成了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这种矛盾表现在各个方面、各个地区。 基辛格在其所著《世界秩序》一书中,就当前国际形势明确指出:“世界大部分地区从来没有与西方相同的秩序观,两者之间有着基本的区别。过去,非西方世界只是默认西方的秩序观。这种保留现在正变得直言不讳,并且明确表示他们将努力进行修改”。 美国政府面对世界秩序必须随着形势变化而“进行修改”的趋势,非常抵触,千方百计地加以阻挠。例如无论对中国倡议建立亚投行还是人民币进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SDR(特别提款权)篮子,美国都把这视为要改变美国主导的世界经济秩序而大加反对,为此向其盟国施加很大压力。美国推进TPP(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它也以中国要改变秩序说事。奥巴马一遇机会就强调不能由中国立规则,只能由美国来定。其表现近乎“歇斯底里”。 其实,世界秩序只能建立在世界各国有共识的基础上,绝不可能一家说了算。无论美国实力多么强大,要想给其他国家立规矩,是根本办不到的。中国的主张依然是世界各国都应言行一致地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精神为基础的,公正合理的世界秩序。这是世界潮流的必然趋向,任何想加以扭转的企图,注定要失败的。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欧盟大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