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成为全球第二大储备资产，加密币规模迅速壮大，美国参议院近日通过稳定币监管法案，这些现象深刻反映了全球借黄金“去美元化”与美国借加密币巩固“美元霸权”的激烈博弈。

一、全球“含金量”上升

欧洲央行6月11日发布报告称，受创纪录购买量和价格飙升推动，黄金在2024年底成为全球第二大储备资产，其原因可以归结为三点：

债务风险高企，货币信用弱化。据国际金融协会报告，全球债务在2024年达到318万亿美元的年度增长纪录。美债问题尤为突出，规模已突破36万亿美元，超过GDP的120%。美债向来是全球避险港湾，然而高额债务透支美元信用，三大国际评级机构均已剥夺美国3A评级，全球央行开始重新审视美债是否仍是避险资产。相比美债，黄金因贵金属和货币双重属性表现出更强避险能力。

地缘风险加剧，黄金替代增强。全球地缘政治冲突频发，俄乌冲突绵延三年，战局仍然胶着；中东局势紧张，巴以冲突一波未平，伊以冲突一波又起。地缘政治危机下，黄金作为储备资产的价值进一步凸显。

央行谋求资产多元化。全球央行近三年购金量均超1000吨，世界黄金协会调查表明，逾四成受访央行预计未来12个月将继续增持黄金。多极世界中，为降低对单一货币的依赖，推动外汇储备多元化，增强风险抵御能力和国际金融市场话语权，各国央行纷纷提高黄金储备。其中，中国、印度、新加坡、土耳其等新兴经济体连续增持黄金。鉴于国际储备中黄金占比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预计央行增持黄金的趋势仍将延续。

二、加密币异军突起

黄金备受追捧的同时，美国大幅放松监管推动加密资产规模迅速壮大，其总市值已从2022年底的8千多亿美元涨至目前的3万多亿美元，比特币市值突破2万亿美元，成为全球第六大资产。尽管当前黄金总市值是加密币的6倍之多，但投资者已经开始讨论比特币能否超越黄金，成为新的避险龙头。

加密币的特性使其具有一定避险功能。一是去中心化，不受单一国家或政府控制；二是稀缺性，可对冲通货膨胀。投资机构纷纷看好加密币，美国策略公司连续增持比特币，持仓总市值接近600亿美元。全球最大的加密币指数基金管理公司Bitwise首席执行官霍斯利大胆预测，比特币有机会取代30万亿美元的美债市场，成为下一个全球金融避风港。以太坊币同样正经历资本结构的剧烈重塑，从机构定投，到链上巨鲸大笔买入，再到传统企业悄然进场，以太坊币正从散户主导转向结构化资金布局，有成为新一代配置型资产的趋势。

与此同时，各国积极投身加密币竞赛。美国是加密币的狂热玩家，政府持有约200亿美元的比特币；特朗普亲自下场，其家族企业“科技与媒体集团”宣布筹资25亿美元打造“比特币金库”；美国智库提议发行比特币增强型美债，将所得资金的10%用于比特币储备。其他国家亦在积极跟进，挪威、瑞士、韩国、法国和阿联酋等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积极投资比特币ETF；巴西最大商业银行预计投资2.1亿美元成立比特币储备公司；萨尔瓦多甚至已立法将比特币确立为法定货币。

不过，比特币等加密币价格波动剧烈，这是阻碍其成为避险资产的主要短板之一。与此同时，稳定币兴起，稳定币与美元或黄金等“稳定”的储备资产挂钩，旨在降低相对于非挂钩加密币的波动性。稳定币发展势头迅猛，目前全球稳定币市值约为2500亿美元左右，花旗集团预测，2030年全球稳定币市值将增长至1.6万亿美元。

三、加密币难解美元危机

各国投资黄金和美国推动加密资产是两条大相径庭的道路。

黄金热凸显“去美元化”。黄金天然是货币，无需其他储备资产作为支撑。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前，美元挂钩黄金，各国随时以美元换取等价黄金；布林顿森林体系解体后，美元实际挂钩美国主权信用，即美元—美国信用逻辑，美国主权信用降级，美元地位随之下降，这是美国不想看到却也无法改变的。根据特里芬悖论，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必须承担贸易逆差以及由此带来的债务。当前，美国的债务危机达到历史最高水平，继续按照原有逻辑推行美元霸权势必导致政府破产。

随加密币兴起，美国找到一条借稳定币巩固美元霸权的路径。根据尼克·巴蒂亚的分层货币理论，比特币属第一层货币，与黄金类似，其价值基础来自稀缺性的协议设计；稳定币属第二层货币，其价值基础来自储备资产，包括法定货币、加密资产和算法，这给美国强化美元霸权提供了工具。美国出台的“天才法案”规定，稳定币发行人须以1：1比例持有高流动性资产作为储备，包括美元、短期美债、由短期美债支持的回购协议等，以确保稳定币完全由美元及等价资产支持。一言以蔽之，美国法案规定的稳定币是美元资产的代币，这创造了一种新的信用逻辑，即稳定币—美元—美国政府信用。

目前市场上流通的稳定币包括泰达币、USDC和USD1都配置了七成以上的美元资产。稳定币与美元资产的挂钩会强化美债市场，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直言，稳定币能巩固美元的霸权地位，未来几年稳定币将带来高达2万亿美元的美债需求。

核心问题是，既然全球投资者因美债危机回避美债，为何增加一层稳定币的嵌套后，反而又会购买呢？根本原因是链上交易相比传统交易具有巨大优势。一是交易成本低，不依赖银行体系和国际资金清算系统；二是执行效率高，可即时结算；三是跨境转移自由，能在多个主链之间流通。四是使用场景多，嵌套稳定币后，原本受到政府监管的交易和结算被转移到区块链上，可以进入全球加密交易平台和支付渠道，甚至传统金融体系难以覆盖的灰色区域。正因如此，稳定币放大了美元流通能力，成为美国续推“美元化”的有效工具。

但美国的“如意算盘”难如意，稳定币的储备资产不必然是美元，也可以是黄金、欧元等其他主权货币，如若这样，美元作为稳定锚的唯一地位将受到挑战，这正是美国积极抢占全球稳定币高地的目的。当前，全球稳定币之战火药味渐浓，主要国家加紧筹备发行与本国货币挂钩的稳定币并强化立法监管，未来或将在稳定币上继续上演“去美元化”大戏。

总而言之，即便美国意图借稳定币巩固美元霸权，仍然是治标不治本，如果美国不采取措施切实控制美债，只在表面功夫上做文章，那么无论什么加密币都无法拯救病入膏肓的美债。

（作者为现代院国际金融研究所研究人员，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