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不是亚太国家，但“印太”概念给它提供了一个介入亚太的机会。亚太经合组织（APEC）是亚太地区的经济合作机制，在2022年11月举行的该组织第29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就出现了“局外人”——作为嘉宾出席会议的法国总统马克龙。法国因而也成为首个参加这一会议的欧洲国家。

泰国为何邀请法国与会

亚太经合组织是亚太地区层级最高、领域最广、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合作机制。该组织是在冷战后为打破隔阂、增进互信而成立的，倡导开放的地区主义，强调合作、互利、共赢的理念。在泰国曼谷举行的第29届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是自2019年以来APEC领导人首次线下“聚会”。会议聚焦发展、合作和亚太自贸区建设，围绕平衡、包容、贸易、投资等议题展开交流，发布《关于生物循环—绿色经济的2022年宣言》和《曼谷目标》，以加强多边贸易体制，推动APEC成员可持续增长，共同应对通货膨胀、粮食安全、生物多样性和气候变化等挑战。这次会议是继东盟金边峰会、二十国集团（G20）巴厘岛峰会之后，东盟国家密集举行的又一场重要国际多边会议。泰国作为2022年APEC轮值主席国，邀请向来支持多边主义的法国参会，为会议打上更多开放与多元的烙印。

此举也包含泰国加强与法国和欧盟双重关系的意图。泰国是法国在亚洲的重要经贸伙伴，是法国人青睐的旅游目的地，双方有较为稳定的关系。法国总统出席此次会议并访问泰国，显然有助于加强两国的沟通和对话，展示泰国在东盟和世界的重要性。不仅如此，泰国与欧盟的自由贸易谈判于2014年中断，2022年再次启动，泰国希冀法国能发挥其在欧盟内的影响力，推动尽快完成自贸谈判，为疫情之后的经济复苏创造更多机遇。

马克龙参会的考量

对于法国来说，出席此次会议亦有多重考量。法国重视“印太”地区的战略利益和其他各种利益。马克龙在前往曼谷前表示，法国不仅是一个欧洲国家，也是一个“印太”国家，所以要参加在泰国举办的APEC领导人会议。实际上，法国对“印太”的地理界定包括“从东非海岸到美国西海岸”的广阔区域，这里占世界人口的60%和世界贸易的1/3。法国有160多万公民生活在这个地区，还有46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和属地、近900万平方公里的专属经济区。法国视这个区域为其全球战略的重要支点，重视在该区域的政治、经济、军事和环保等利益，参加APEC会议亦可彰显其在这一区域的雄心。

法国重视发展与东盟及其成员国关系。发展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的关系是法国“印太战略”中的优先选项。2007年1月法国成为首个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欧洲国家，与印尼、新加坡、越南先后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积极寻求与东盟及其成员国强化战略合作，建立更紧密的关系。2021年法国正式成为东盟的发展伙伴。发展与东盟国家关系为法国带来可观的回报，印尼购买了法国战斗机和潜艇等装备，成为其在东盟最大的军火客户。法国还与韩国竞争菲律宾的军火订单。2022年，法国从越南、缅甸、柬埔寨等国的大米进口持续增加，对法国及欧洲确保粮食安全有积极作用。

法国还在外交上具有特立独行的传统，常有创新举动，以求在外交事务上占据更多先机和主动。成为APEC历史上首位参会的欧洲国家领导人无疑是一个外交亮点，对进入第二个总统任期的马克龙具有相当的吸引力。面对能源危机、通货膨胀、气候变化等难题，马克龙也希望促进与亚太国家合作，寻找解决危机的良策。

马克龙传递的信息

马克龙在会议上发表了半小时的演讲，其后足足15分钟后才得以离开会场，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想与法国总统自拍留念”，吸引不少媒体的关注。那么，受到欢迎的马克龙在曼谷会议主要传递出哪些信息呢？

一是积极介入，以捍卫法国在“印太”地区的利益。面对“印太”地区地缘政治的激烈竞争，马克龙在2018年推出“法国版印太战略”，认为“印太地区的任何危机或冲突都可以对法国和欧洲产生不利影响”，连任后对“印太”的重视有增无减，积极介入这一地区的事务。法国在这一地区部署有超过8000人的兵力和数十艘战舰，加强与“印太”国家的军事合作，增加在中国南海等地与印度、日本的联合军演和巡逻，在“印太”地区的军事活动无论频率还是规模都呈现上升态势，以表明对“印太”安全有着“独特、长期、不可动摇的”的义务。马克龙在会议上的演讲是法国宣示其“印太战略”的一次具体行动，展现法国有决心捍卫在该地区的利益。

二是力求平衡，以凸显法国的独特影响。马克龙在演讲中表示：“我们就像在一个丛林里，两头大象躁动不安，如果它们太过躁动甚至打起来，那整个丛林都要遭殃。这个时候，就需要其他动物协调合作，比如老虎、猴子等……”法国反对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而是寻求“第三条道路”，通过“动态平衡”避免地缘对抗。法国《解放报》指出，马克龙希望法国扮演“灵活的猴子”，平衡中美在“印太”地区的关系。法国外交追求灵活务实、独立自主，不愿做“大国的追随和附庸”，寻求在多极化中确保自身的独立性。法国批评澳大利亚完全倒向美国，加剧亚太地区的核竞争，支持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但也留有余地，树立以平衡、非对抗为特征的法国“印太战略”的独特影响。这对于在中美之间犹疑摇摆的国家具有一定吸引力，为它们的对外经济、科技和军事合作提供了“第三种选择”，有可能为法国参与这种合作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三是打破常规，以提升法国的大国地位。大国地位一直是法国外交的追求，马克龙的外交政策也表现出坚持独立自主、欧洲振兴、多边主义、提升本国话语权的倾向。在欧洲，面对英国脱欧，马克龙密切法德轴心，提出重塑欧盟构想，加强共同防务合作，起到欧洲一体化的“稳定器”和“助推器”的作用。在大西洋关系上，法美虽在价值观上亲近，但美欧利益分歧加剧，针对拜登签署《通胀削减法案》等做法，马克龙公开谴责美国损害欧洲的利益。在“印太”地区，潜艇事件导致法澳战略伙伴关系和“巴黎—德里—堪培拉”战略关系受损，但法国加强了与日本、印度、东盟和海湾国家的合作。面对西方的重重危机，马克龙抓住APEC曼谷会议的契机，代表欧洲发出声音，显示着法国在大西洋之外的影响力，无疑是一次打破常规、提升本国大国地位的有益尝试。

（作者为外交学院助理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