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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拉美国家能形成锂矿联盟吗
发表时间:2022-09-01 08:49 来源:国际网
当前拉美锂矿产业的发展不仅受到全球地缘政治压力、国内开发成本、国内环保压力等因素的制约,而且资源民族主义的顺周期性、拉美政治的周期性、大宗商品价格的周期性也会对其发展形成阻挠。同时,鉴于拉美各国在资金和技术方面的相对缺乏和落后,现阶段各国锂矿产业的发展仍然离不开外国的资本和技术,而一旦锂矿资源开采与外国资本形成联合,拉美国家发展的自主性可能再次丧失,拉美国家建立锂矿联盟的梦想也有可能随着新一轮政治周期的转向再次被延误。

世界正处于一场可再生能源革命之中。作为自然界中密度最小、最轻的金属元素,锂(Lithium)由于能够高效储能,被广泛应用于高能电池、石油化工、冶金、航空航天、核能发电等传统和高新技术领域当中。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的预测,由于制造电动汽车对电池需求的暴增,到2040年全球锂需求将增长42倍。因此,世界各国加快了对锂矿资源的争夺。

拉美巨大的锂矿资源凸显出该地区在全球能源转型中的重要性。如何管理锂资源市场,成为本轮可再生能源革命发生以来一些拉美锂资源丰富国家的“必答题”。早在2011年,阿根廷、智利、玻利维亚三国就曾计划建立产业联盟,加强对锂产量和价格的控制。但是,十多年过去了,“锂矿联盟”仍处在这些国家领导人的计划之中。

2021年以来,全球锂行业并购加速,客观上推动了拉美产锂国的联合。2022年4月13~14日,玻利维亚、智利、阿根廷和墨西哥召开了首届“拉美锂矿前景”视频会议。会议决定年内在玻利维亚召开一个关于国际锂矿资源的线下会议,推动形成锂矿联盟。在当前全球地缘政治紧张之际,拉美这个酝酿了十多年的梦想可以实现吗?

拉美——全球锂矿“中心”

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数据,目前玻利维亚、阿根廷、智利、墨西哥、秘鲁和巴西等拉美六国控制了全球67%以上的锂资源。其中,玻利维亚、阿根廷和智利又被称为“锂三角”,三国锂资源已探明储量分别占全球总储量的23.7%、21.5%和11.1%。智利和阿根廷还分别是世界上第二大和第四大锂生产国,墨西哥则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粘土锂矿床。

拉美地区丰富的锂资源储备成为各国竞相争夺的目标。为了保护锂资源,玻利维亚、巴西、智利和秘鲁都将锂资源定义为战略资源,墨西哥则正在从国家宪法层面确认锂资源的战略地位。拉美国家锂产业政策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较为保守,如智利、玻利维亚。智利对锂产业实行高进入壁垒政策,玻利维亚则具有集权主义传统,这些都减缓了国内外资本对锂产业投资。另一类则较为开放,如阿根廷和巴西。阿根廷和巴西凭借对投资者较为开放的政策,近年来吸引了大量外国投资者进入。特别是巴西,由于意识到本国电动汽车产业规模有限,且不具备生产加工锂的基础,巴西于2022年7月初规定,矿业公司无需再申报审批即可出口锂。

尽管拉美地区的锂矿资源丰富,但受制于资金和技术水平等因素,拉美国家对锂矿资源的利用还停留在单纯的原材料生产加工上。为了保证能够从锂矿资源开采中获益,建立一个类似于欧佩克组织式的锂矿联盟就成为拉美富锂国家的梦想。这些国家希望通过建立锂矿联盟,对锂矿开采实行统一的配额制,从而维护锂价的合理稳定,并提高锂资源的经济效益。

拉美锂矿产业受到诸多制约

随着智利左翼总统博里奇上台,目前拉美“锂三角”国家都由左翼政府执政,这似乎在政治层面上为锂矿联盟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但事实上,拉美锂矿联盟的形成依赖于锂矿产业的持续发展。只有各国锂矿开采和出口保持一定规模,才能形成联合。当前拉美锂矿产业的发展不仅受到全球地缘政治压力、国内开发成本、国内环保压力等因素的制约,而且资源民族主义的顺周期性、拉美政治的周期性、大宗商品价格的周期性也会对其发展形成阻挠。

域外因素影响战略自主。首先,拉美国家成立锂矿联盟的目标面临美国地缘政治的压力。锂是美国地质调查局发布的50种关键矿物之一。鉴于美国在关键矿物领域的战略布局,锂作为全球高技术产业链中的关键要素,其供应链或早已纳入美国控制计划中。建立锂矿联盟、特别是基于左翼政府的锂矿联盟显然不是美国乐见的。其次,这一目标还将受到外国投资者的股权交易风险的影响。由于拉美国家往往不具备独立开发锂矿的条件,需要引入外资,因此拉美锂矿产业的发展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如既有投资人的退出、矿权交易、并购或股份稀释等。特别是公司一旦发生股权纠纷,锂矿的开采和生产将会受到严重拖累。

开采与加工脱节加大风险度。锂矿行业发展的重点是资源与技术。受困于成本和技术等因素,拉美国家和锂相关的附加值产业大都掌握在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工业化国家的跨国公司手中。2021年9月,占全球锂产量一半以上的矿业公司成立了国际锂业协会,协会的五个创始成员为智利矿业化工(SQM)、赣锋锂业、巴西AMG矿业公司、澳大利亚奥罗科布雷公司和澳大利亚皮尔巴拉矿业公司,其中一多半是拉美地区以外的公司。这也意味着拉美国家政府参与议价的权力受到了限制。此外,锂离子电池链生产环节则由LG化学(韩国)、特斯拉(美国)、比亚迪(中国)和松下(日本)等公司引领,拉美国家的企业没有参与其中。因此,拉美各国要想摆脱单纯依靠锂矿资源开发和出口的局面,在国际锂市场获得真正的话语权和控制力,必须提高技术水平,延伸锂矿产业链条。

国内环保压力制约开发力度。拉美国家民众对社会和环境条件的要求对拉美锂矿行业的发展也形成了挑战。由于在现有技术下,锂需要通过蒸发而获得。出于对潜在水资源枯竭和污染的担忧,一些锂矿开采项目遭到了当地社区民众的抵制。例如,阿根廷胡胡伊省Salinas Grandes地区的居民多年来抵制矿业公司在当地开采锂矿,要求弥补开采过程可能对供水造成的负面影响;智利阿塔卡马沙漠盐水作业区附近的土著居民认为,智利矿业化工公司对锂资源的开发破坏了环境,其给出的环境补救计划难以解决实际问题,于是他们只好上诉至法院,寻求法院的支持。来自拉美国家民众的抗议和抵制往往是造成锂矿开采中断的原因之一,这对外国投资也会产生逆向驱逐效应。

周期性因素增加了产业的不确定性。各种周期性因素带来的投资推迟、生产中断、需求减少都会在不同程度上打断拉美国家锂资源产业的发展进程,从而影响拉美国家在锂矿产业上形成联合。首先,政治周期不同步造成的国家间意识形态差异不利于各国的协调统一。尽管拉美富锂国家目前大都由左翼政府执政,但这些左翼政府在施政纲领上存在较大差异,这对拉美国家的资源一体化合作将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其次,各国对锂矿资源的管理政策不同将影响各国统一发声。例如,玻利维亚已经将锂矿国有化,智利和墨西哥正在考虑将其国有化,阿根廷则持开放的态度;而且,在同一国家内的不同地区也存在管理理念差异,这些都将影响各国在与跨国公司进行价格谈判时的统一行动力度。最后,作为大宗商品,锂也存在难以克服的价格周期,一旦锂价低迷、收益有限,国家之间的联合就会被差异化的收益需求所打破。

尽管拉美锂矿产业发展受到上述因素的困扰,但在全球地缘紧张局势加剧、全球锂需求增长迅速的情况下,拉美富锂国家的地位还是会得到强化。然而,鉴于拉美各国在资金和技术方面的相对缺乏和落后,现阶段各国锂矿产业的发展仍然离不开外国的资本和技术,而一旦锂矿资源开采与外国资本形成联合,拉美国家发展的自主性可能再次丧失,拉美国家建立锂矿联盟的梦想也有可能随着新一轮政治周期的转向再次被延误。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副研究员、平顶山学院外国语学院客座教授,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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