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韩国“政权更迭”的国内国际起因

3月9日，韩国第20届总统选战落下帷幕，尹锡悦以微弱优势战胜对手李在明当选总统，实现了保守势力“政权更迭”。

文在寅进步政权5年就被尹锡悦替代，改写了韩国进步与保守政权“10年轮换”的周期，这是韩国国内小气候与国际大气候综合作用的结果，绝非偶然事件。从内部环境看，近年来，韩国国内保守化倾向抬头，对进步势力不满加深，希望通过“政权更迭”改变现状的阶层增厚，保守势力上台后必须对此做出政策回应。值得注意的是，韩国国民不满的对象不仅仅是高房价、就业难等实际民生问题，还包括外交和安全政策。近年来，韩国国内诟病对中朝“屈从”、抨击进步政权“软弱无能”“削弱韩美同盟”的声音高涨，就是突出表现。尹锡悦上台后不能回避这一现实。

从国际上看，韩国此次保守势力上台有深刻国际大气候作用。主要是：在百年未有国际大变局之下，韩国内部对中国迅速复兴感到恐慌和不适应；美国霸权相对衰落引发前所未有的价值、认同的危机感。俄乌冲突引发地缘政治恐慌，刺激了“厌中”、“反中”和亲美国、护西方心理。不能小觑国际因素对韩国保守势力“政权更迭”的影响。

在国内、国际双重背景下，尹锡悦作为保守势力代表上台后，必然会对文在寅政府的内外政策进行“纠偏”，以体现同进步势力的“区别”，借以构建自己的执政基础，创造执政业绩。这种政策修正，虽不大可能是“断崖式”“颠覆性”变化，但不可避免地会对中韩关系和半岛局势带来一定负面影响甚至冲击。

二、中韩关系的“不变”与“变”

上述分析可知，尹锡悦上台后不会完全沿袭文在寅政府的对华政策。总地看来，韩新政府对华政策有“不变”与“变”两个方面。保守势力在衡量、确定“变”与“不变”以及变化幅度时，必然是高举“国益”的旗帜，坚持执政利益的考量。对于那些被认为不符合韩国“国益”和保守势力执政利益的东西，整饬和改变会毫不手软。

一、“不变”的方面

中韩建交30年，劈波斩浪，风雨兼程，成就斐然，收获了造福两国、惠及地区和世界的宏利大益，质而言之，是因为维系中韩关系的“根本”在持续发挥作用，这些“根本”构成中韩关系的四梁八柱，绝不能损坏；一旦损坏，中韩关系的大厦就会垮塌，那就必然害及两国、殃及地区。尹锡悦政府不可能改变这些“根本”。

1、不会改变中韩建交公报确立的原则。其中包括“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也包括“平等互惠与和平共处”“发展睦邻友好关系”，还包括中国支持半岛自主和平统一、韩国奉行“一个中国”、“台湾属于中国一部分”的立场。这些原则是中韩关系的定海神针，中韩关系30年的大发展有赖于这些基本原则得到遵守。抛弃这些原则就会从根本上动摇中韩关系。

2、不会改变“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定位。这一定位是中韩关系不断扩展、深化、升华的结晶，成为两国关系持续发展的基石。一些保守精英反对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定位，认为“名不副实”、应当废止。但是，包括李明博、朴槿惠保守政权在内的历届韩国政府都坚持这一定位，说明作为政治家，他们都具有战略思考、眼界和定力，他们清楚，开历史倒车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尹锡悦不会归于逆历史潮流的一类。

3、不会忽视中韩经贸合作关系发展。经贸合作是中韩关系发展的“压舱石”，双方从中受益巨大，形成高度融合、密不可分的经贸纽带。韩国保守精英以“改变对中国依赖”为由，主张市场“多边化”和加入美国、西方供应链、产业链，但分散市场的目标短期内很难实现，与美国、西方捆绑则伴随巨大风险。中国是韩国第一大贸易对象国，中韩经贸关系一旦受阻，就会严重损害韩国，对尹锡悦政府完成改善经济的头号执政课题必会带来巨大冲击。

4、不会放弃对中国建设性作用的期待。中国在独立自主外交路线下，坚持维护半岛和平稳定、通过对话和平解决核危机、促进南北方缓和改善关系、推动构建半岛持久和平机制等一系列正确的政策方针，中国发挥的积极作用有目共睹。韩国保守精英贬低、歪曲中国作用，认为“中国作用被夸大”，将中朝友好歪曲为“偏袒”朝鲜，甚至攻击中国起“反面作用”。但是实践一再证明，中国是半岛和平稳定的力量，半岛问题的重要地位和独特作用无可否定和替代。没有中国的建设性作用，不但半岛无核化毫无希望，甚至连起码的和平稳定局面都难以维持。尹锡悦在竞选纲领中表示，中韩在解决朝核问题上有“共同目标”，这是认可中国作用的一种表示。

尹锡悦去年曾提出，“如果当选，将努力推动韩中双边性继续提质升级”。当选后他又表示，高度重视中韩关系，“坚信韩中关系必将取得更大发展，再上新台阶”。这些足以表明，尹锡悦执政后，继续推进中韩关系的大方向不会改变。

二、“变化”的领域

另一方面也必须看到，从韩国保守势力的一贯理念和行为，特别是竞选公约和竞选言行来看，尹锡悦政府在对华政策上很大可能会做出某种改变。

能否“追加部署萨德”是普遍担心的事项之一。尹锡悦总统虽然竞选言辞毫不含糊，但上台后可能不会轻率蛮干。第一、不敢做。因为已经有过沉重教训，中国不会在涉及战略安全的核心关切上妥协让步。第二、很难做。韩国进步势力国会席位占3/5，同时相当数量的国民强烈反对，对追加部署形成有力牵制。第三、不必做。主要因为已有“替代物”。据报道，2月25日韩国军方宣布成功试射L-SAM新型远程地对空导弹，以此为核心可以构建替代萨德的远程防空系统。

尹锡悦政府对华政策调整预料将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有关对中国的外交理念和姿态。即改变所谓对中国“屈从”外交。韩国保守精英认为，中国已经放弃“韬光养晦”、推行“战狼外交”，变得“傲慢”和“咄咄逼人”，显露恢复“中华体系”和“朝贡外交”意向，威胁韩国主权、安全利益。代表性事例就是“萨德事件”处理上迫使韩国实行“三不”立场。因此，保守势力上台将力推改变“事大”“屈从”外交，强调对中国“该说的话要说”，要求中国必须“尊重”韩国。尹锡悦一再强调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发展中韩关系，实际上是话里有话。

二是针对在中美之间的“平衡外交”。韩国保守势力认为，在中美之间“不选边”和“模糊战略”是“丧失原则”，削弱同盟纽带，损伤核心价值和认同，危害韩国根本和长远利益，因而必须改变。但改变“不选边”政策，并不意味着要完全搞砸对华关系或“联美反华”，而是要坚持和加强韩美同盟的核心地位。尹锡悦一再强调美国是“唯一同盟”，提出要“重建”韩美同盟。尹当选后第一时间首先与拜登通话，还决定只向美国派遣特使，对中国和日、俄两国另外考虑。这意味着今后尹锡悦政府在处理中美关系上，可能更多偏向和配合美国战略。

1、“印太战略”问题。文在寅政府在“印太战略”问题上既不想得罪美国，也不愿损伤中韩关系，采取“半推半就”态度，表明有选择地“部分参与”立场。尹锡悦则在竞选中公开宣称在中美竞争中“站在美国一边”，明确表示将“积极参与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并提出将参加“四方机制”下的疫苗、气候变化及新技术工作组，进而寻求正式加入“四方机制”。可以预见，尹锡悦政府有可能会突破文在寅政府的相关政策。

2、韩美日三角合作。美国推行以“遏制中国”为目标的“同盟战略”，急需在强化美日、韩美同盟的基础上，打开韩日关系的“瓶颈”，构建实质性美日韩三角合作机制。尹锡悦猛攻文在寅政府“把韩日关系恶化到难以恢复的程度”，“动摇了韩美日安全合作”。当选次日尹即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通话，希望尽快解决悬案、改善韩日关系，“进一步强化韩美日合作”。可以判断，尹锡悦政府将加快对日接近步伐，努力为韩美日三角合作补台，包括恢复韩日军事情报合作和军事交流，举行三方参与的联合军演等。

3、涉“两海”及人权问题。在台海、南海问题上，文在寅政府没有完全站队美国，但迫于美的压力，立场逐渐后退，显示出向美靠拢迹象。尹锡悦竞选中则公开宣示“亲美”立场，上台后有可能改变文在寅政府模糊政策，进一步贴近美国的台海、南海政策。同时，尹锡悦十分强调理念，更加注重维护自由、民主、人权等西方价值和强化制度认同，在涉港、涉疆等问题上，不排除向美国、西方立场倾斜的可能。

韩国保守势力“政权更迭”不可避免会给中韩关系发展带来某些不利变化。同前30年相比，未来中韩关系发展可能出现一些不同特点。大方向不大可能改变，但顺畅、快速发展时期似已成为过去。在个别时期和特定问题上，双方纠葛、摩擦可能增多，协调难度将会增大，发生对立也不能排除。中韩关系的航船要想行稳致远，双方必须齐心合力，排除暗礁，疏通航道，唯有如此，才能够延续已经达到的辉煌，共同书写更加美好的篇章。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