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西方对俄罗斯新制裁特点

早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美国就开始对俄罗斯实施金融制裁，其主要手段是切断俄罗斯银行、能源、国防等关键部门融资途径。2017年特朗普上任后，美国金融制裁主要转向针对与俄罗斯贸易往来、金融结算的第三方国家、公司、组织和个人，以保证制裁的威慑力。相比此前数轮制裁，新制裁有以下几点变化。

首先，美国将制裁俄罗斯前十大金融机构。美国财政部发布指令，禁止美国金融机构为俄罗斯相关银行开设或维持代理银行账户，从3月26日开始将其与美国金融系统隔离开。美国将切断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Sberbank）和俄罗斯外贸银行（VTB）与美国金融系统的联系。这两家金融机构占俄罗斯银行业整体资产的半壁江山。对这两大银行的制裁可能会打击俄罗斯银行系统，进而影响其金融市场，进一步削弱俄罗斯国内投资。

其次，新制裁广度相比2014年对俄制裁进一步扩大，对涉及到采矿、金属、能源、运输和物流等领域的13个俄罗斯主要企业和实体施加债务和股权限制。其中，美国增加11家俄罗斯国有公司和金融服务部门的债务交易禁令，包括天然气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俄罗斯最大的海运和货运公司、最大的电信公司和第一大电力公司。对俄罗斯债务交易的限制将提高俄罗斯政府运作的融资成本，加之对俄罗斯主要银行的限制，意味着增加其货币成本，进而抬高利率，影响俄罗斯企业和消费者行为。

再次，美国联合盟友对俄罗斯实施关键技术的多边出口管制，主要针对俄罗斯的国防、航空航天和海洋工业，旨在切断这些部门获得重要军事技术和设备的途径。美国财政部声明称，出口限制涵盖半导体、计算机、电信、信息安全设备、激光和传感器等技术，以及使用美国设备、软件和蓝图制造的外国物品。在新的出口管制上，美国与盟友的协调尤其重要，美俄贸易与投资非常少，相反欧洲与俄罗斯相当多，只有欧洲完全配合，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制裁，才能完全切断俄罗斯获得尖端技术的途径。

最后，2月27日，美国与英国、欧盟发表紧急声明，表示将选定的俄罗斯银行从SWFIT系统中移除，正在考虑对俄罗斯央行的外汇储备实施制裁。美国并没有全面切断俄罗斯银行与SWIFT的联系，只是针对已经受到制裁的俄罗斯银行。此举将使得俄罗斯从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变现变得困难，但短时间内难以完全切割开俄罗斯通过能源贸易建立的金融网络，同时也将使欧洲短期内面临更大能源短缺，推高能源成本，进一步加剧欧洲能源危机。

美国新制裁能奏效吗

从美国官方文件来看，美国制裁俄罗斯有三大目标，即迫使俄罗斯改变对乌克兰的政策，抬高俄罗斯的行动成本，让西方达成进一步孤立俄罗斯的共识。照此，美国达成了部分目标，成功巩固了西方集体对俄罗斯的对抗，并将俄罗斯描绘成一个侵略者和一个对西方社会的威胁。从2014年以来的制裁效力来看，金融制裁导致俄罗斯流动性困难，美欧技术封锁打乱了俄罗斯军用供需平衡，也确实提高了俄罗斯行动成本。然而所有努力都未能使俄罗斯放弃其在欧洲的重要安全利益。新制裁对俄罗斯的打击则需在一段时间后才能看到更多证据。

第一，事后威慑不是威慑。美国官员用五个月时间、数百小时辩论，制定一系列对俄罗斯制裁，旨在吓阻对手采取尚未开始的行动。然而，直到乌克兰局势升级为严重军事冲突后，美国才紧急宣布新制裁措施。美国参议院少数派领袖麦康奈尔认为，“可悲的是，事后威慑根本不是威慑！”制裁措施没有完全将俄罗斯剔除SWIFT，也不包含对俄罗斯能源出口的打击。在全球能源紧缺、价格飙升，美国通胀高企的情况下，美国要避免乌克兰危机导致原油价格飙升和市场波动的情况。同时由于欧洲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美国及其盟友的制裁都将绕过俄罗斯对能源供应的影响。鉴于对欧洲债务的巨大影响，以及欧盟国家购买俄罗斯石油的现实需要，挥舞SWIFT大棒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第二，没有军事威慑的制裁难奏奇效。美国在对俄罗斯制裁的威胁阶段，就将军事选项排除。这导致其后实施制裁的强制力下降。可行的军事威慑是进一步支持金融制裁，保证制裁的强制力和可信度的关键。鉴于对手的军事实力和对其欧洲盟友的影响，美国从一开始就将军事选项排除了。拜登宣布新一轮制裁时，重申不会与俄罗斯开战。排除军事手段则对俄罗斯非常有利，让制裁成为了唯一选项。同时，这也为俄罗斯寻找替代市场，和第三方国家合作提供了机遇，从而可能规避制裁，削弱了制裁的执行力度。

第三，美国制裁的可执行性正在下降。一方面，2014年以来俄罗斯一直遭受美国主导的制裁，与外界经济联系越来越少。俄罗斯依赖能源出口支撑经济发展，原材料出口与其他产业不同，没有内部复杂且遍布全球的供应链条，这使俄罗斯经济本来就未与全球经济深度融合，制裁更是阻碍了俄罗斯与外界联系。随着俄罗斯经济与世界联系日益减少，美国制裁的可执行路径也在减少，效力随之递减。

另一方面，美国对俄罗斯制裁主要通过金融市场的连锁传导机制起作用，当俄罗斯短期外汇负债远远大于短期外汇资产时，俄罗斯中央银行才可能面临使用大量外汇储备支持商业银行的压力。自疫情慢慢被控制住，很多地方复工复产，对能源的需求大增，国际原油价格开始飙升，俄罗斯赚得盆满钵满，2021年其外汇储备达6216亿美元，创历史新高，且美元占比已下降至16%。此时俄罗斯的外汇储备比之2014年还有抵抗冲击的余力。

而且，俄罗斯已经很大程度适应这些制裁，2015年以来俄罗斯建立的“去美元化”的金融基础设施，使得国际支付仍可能进行；受制裁的银行均做出了预案，以增加韧性保证在制裁条件下正常进行；在蓬勃发展的农业部门推行非常重要的进口替代政策，如加大肉类和奶酪等的生产。

此外，美国的后续负担还有很多。一是经济援助的巨大支出。为预防俄罗斯中断向欧洲的天然气供应，美国需向乌克兰和北约盟国提供包括能源在内的经济支持。二是为防发生难民危机而进行人道主义援助的庞大开支。美国国际开发署、国务院和国防部一直就如何应对乌克兰流离失所的难民进行联合规划，然而向数百万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救援非美国所能承载，而迄今为止，欧洲政府尚未宣布应急计划。对乌克兰难民危机处理不当，将有助于俄罗斯通过制造怨恨，破坏北约。欧洲内部关于难民问题的激烈辩论，也可能在关键时刻破坏其联盟的团结。

（作者为现代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