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6日，在华盛顿的国会山外，挤满了愤怒的示威人群。突然，人群突破警察防线冲进议事大厅，国会联席会议中断，议员们仓皇出逃，国会山“沦陷”。发生在美国国会众议院大厅两院联席会议选举人团票认证程序中的这一幕，为乱象环生的2020年大选增添了更多戏剧性。骚乱平息后，国会经历了整晚的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

国会认证：当选总统就职前的最后一步

根据美国总统选举制度，在投票日结束后，还要举行选举人团投票，以及对选举人团投票进行认证。此次美国国会山骚乱正是发生在国会对选举人团票进行认证的过程当中。对选举人团票进行认证是美国总统选举进程的最后一步。美国宪法第十二条修正案规定：“参议院议长应在参众两院全体议员面前开拆所有来件，然后计算票数。获得总统选票最多的人，如所得票数超过所选派选举人总数的半数，即当选为总统。”美国宪法虽然规定了国会认证这一程序，但国会如何“认证”一个州的选举人票或认证过程具体有哪些程序，宪法文本并没有明示。

美国选举制度的这一缺陷很快就在大选中暴露出来。1876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拉瑟福德·伯查德·海斯和民主党竞选对手塞缪尔·蒂尔顿都宣称在佛罗里达、南卡罗来纳和路易斯安那州胜选，导致这三州的选举人票归属存在争议。在这样的情况下，国会专门成立了一个两党选举委员会，在1887年通过《选举计票法案》（the Electoral Count Act），对国会认证选举人团票的程序进行了规定。

根据该法的规定，各州当选的选举人任职期限不得超过选举日后的41天，即选举人必须在大选年12月第二个星期三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在其所属的各州集会投票，投票结果将寄送联邦参议院议长，并在次年1月6日召开的国会联席会议上进行认证。副总统作为参议院议长将主持国会选举人团票的认证会议。在计票过程中，参众议员可对单个选举人票或一个州的选举人票提出反对意见。反对意见必须书面提出，“清楚和准确地陈述”反对的理由，并由一名参议员和一名众议员签署。如果反对意见被联席会议接受，联席会议将会就该意见进行辩论并投票表决，根据投票结果重新计算选举人票数。

历史上最具分裂性的国会选举人团票认证

传统上，国会对各州选举人票的认证基本上是走过场，但也不乏对选举人团票进行挑战的先例。

1960年大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约翰·肯尼迪战胜共和党竞选对手理查德·尼克松，但民主党和共和党在11个州都对选举结果存有争议。其中，夏威夷州原先确认尼克松赢得该州的选举人票，重新计票后，又改为肯尼迪赢得该州。该州向国会寄送了两份选举人名单：一份投尼克松的，另一份投肯尼迪的，都由州长签署。在1961年1月6日举行的国会联席会议上，民主党议员对尼克松的选举人团票提出反对意见并获得成功，最终肯尼迪获得了夏威夷的三张选举人票。

1968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理查德·尼克松击败民主党对手休伯特·汉弗莱。在次年举行的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名“失信选举人”把投给尼克松的票投给了独立党总统候选人乔治·华莱士，遭到民主党议员反对，但反对意见被参众两院驳回，这一票给了华莱士。

2000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小布什击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戈尔。在2001年1月6日举行的国会认证会议上，众议院黑人党团成员提出异议，要求国会废除小布什赢得的25张选举人票。他们的反对因没有参议员附议而被驳回。

2004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小布什战胜民主党竞争对手约翰·克里，赢得大选。在国会于2005年1月6日举行的国会认证会议上，民主党议员对小布什赢得俄亥俄州选举人票提出反对意见。这一反对意见因没有在国会两院获得简单多数通过而被否决。

2016年大选，特朗普获胜。在2017年1月6日召开的国会认证会议上，有六名民主党众议员以俄罗斯干涉大选、压制选民投票等为由，对特朗普的选举人票认证结果提出反对意见。由于没有一个参议员联署，这些反对意见无效。

今年1月6日举行的国会认证选举人票的两院联席会议，除了发生国会骚乱事件外，还是提出反对意见人数最多的一次。在这次会议上，共有8名共和党参议员、至少140名共和党众议员对拜登获得的几个战场州的选举人票提出反对意见。可以说，此次国会联席会议是自1876年以来最具分裂性的一次选举认证会议。

特朗普曾试图通过“应急选举”推翻大选结果

历史先例以及宪法和联邦法律规定的选举人团票认证程序为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推翻大选结果提供了可能性和法律依据。在大选投票日后的两个多月里，特朗普以大选舞弊为由一直试图推翻大选结果。到国会举行两院联席会议前为止，美国最高法院两次驳回特朗普律师团队和支持者的诉讼，联邦和州法院驳回特朗普律师团队的诉讼达60余次。国会两院联席会议是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推翻大选结果的最后机会。

特朗普的如意算盘是：通过在认证过程中质疑一些关键战场州的选举人票来推翻大选结果，或使他的选举人票超过半数直接当选，或废除一些州的选举人票，使他与拜登的选举人票均未过半，由国会众议院举行“应急选举”（contingent election）来选举总统，获得连任。

所谓应急选举，指的是在大选选举人票出现平局、或没有候选人得票过半数的情况下，由国会选举总统和副总统。在应急选举中，众议院以州为单位，从得票最多的三名总统候选人中选举一名担任总统，各州代表团通过内部开会决定该州投谁的票。参议院则从得选举人票最多的两名副总统候选人中选副总统，每位参议员一票。无论总统或副总统当选都要求过半数，哥伦比亚特区不参加应急选举。应急选举最突出的特点是每个州不管人口众寡，一律平等地投一票。美国历史上，国会曾两次通过应急选举选出总统，即1801年选举托马斯·杰斐逊和1825年选举约翰·昆西·亚当斯。从应急选举的程序可看出，在目前共和党占据大多数州的情况下，由国会选举总统理论上有可能让特朗普扭转败局。

但现实打破了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的幻想。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参议院以93比6的投票驳回了共和党议员提出的反对亚利桑那州选举人团票的意见，以92比7的投票拒绝了共和党议员提出的反对宾夕法尼亚州选举人团票的提议；众议院以282比138的投票结果拒绝了共和党议员提出的废除宾夕法尼亚州投给拜登的选举人团票的意见。共和党还对内华达州和密歇根州的选举人票提出反对意见，但是这些动议都没有被采纳。国会在经历了整晚的联席会议后，确认拜登以306张选举人票当选，从而为2020年大选画上句号。

从认证程序看，特朗普的挑战必然会以失败告终。除了共和党内建制派对特朗普推翻大选结果的企图和者寥寥外，推翻一个州的选举人团票和某张选举人票需要国会参众两院简单多数的同意，而民主党掌控众议院成为特朗普不可逾越的障碍，加之美国主流媒体也不站在特朗普一边。虽然大选认证过程已经结束，但围绕大选舞弊的争议仍然存在，特朗普支持者攻入国会大厦事件的持续发酵将加剧两党之间的对立和美国社会的分裂，对今后一段时期的美国政局产生持续的影响。

（作者为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