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中央通信社3月22日报道称，朝方最近收到美国总统特朗普发给金正恩委员长一封亲署函，表达“亲切问候”，希望保持“紧密关系”，并表示愿同朝加强防疫合作，“提供协助”。信函用语恳切，极力凸显友善、真诚。

2018年朝美对话启动以来，两国首脑建立起信函沟通渠道，多次互致亲署函，对维系对话、推动双边关系发挥了一定作用。当前，朝美对话长期搁浅，双方对立日渐加深，并且新冠疫情出现世界性蔓延，在这一背景下特朗普发出致金正恩亲署函，倍加引人注目。应对新冠疫情的巨大威胁成为世界关注焦点，也是朝鲜动员举国之力、全力进行抗击的核心课题，特朗普此时致函金正恩，可谓抓住了一个适当时机。

在疫情猖獗、危害日甚的时刻，特朗普对朝表达问候和关心，完全符合常理人情，但是，“加强合作”“提供协助”之类的话从特氏口中说出，未免显得言不由衷，很不贴切。

早在疫情爆发初期，美国国务院即发表声明，对朝鲜的“脆弱性”“深表关切”，并声称已准备好要对朝“进行援助”。但是，朝鲜并不像美国认为的那么“脆弱”。朝鲜表现出色，迅速采取坚决果断措施，朝迄今未发生确诊感染病例，成为世界疫情防控的模范生，正是依靠这个“底气”，朝婉拒了美国“援助”。真正表现脆弱的反倒是美国。因为特朗普政府误判形势，消极应对，贻误时机，造成疫情失控蔓延，美国国内感染病例迅速上升，已超过疫情重灾区意大利，并且准备严重不足，防护服、口罩一类基本防控物资都出现紧缺，状况如此不堪，却要“援助”别人，只能沦为笑柄。

朝鲜确实需要援助，要想援助朝鲜，机会俯首即是。朝鲜最渴求的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和平环境，最需要的是放松和解除卡脖子的国际制裁。受制裁之害，朝的外汇储备大大减少，成为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严重瓶颈。如果美国真的那么仁慈厚道、乐善好施，那就放弃一己战略私利，清算半岛冷战遗产，还朝以和平稳定环境；真正相向而行，按照“分阶段、同步走”原则，逐步放松、取消制裁，这是对朝鲜最有效的援助。但是，遗憾的是，对这些事美国一直十分吝啬，还侈谈什么对朝“援助”！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特朗普亲署函的真正用意不在与朝合作抗疫，提出“助朝抗疫”实际上是借话说话，进入正题，进而打自己的算盘。特朗普此次信函外交，基本意图主要是两个：

一是安抚朝鲜，防止局势失控。特朗普将朝鲜“不核试”“不射导”视为重大外交业绩和竞选连任成功的重要资本，在疫情防控失败、选情受到严重冲击的情况下，如果对朝外交再出现危机，那么，就会雪上加霜，以至可能造成竞选连任计划全面溃败。因此，强化局势管控，防止朝“冒险”“挑衅”，甚至重启核导弹计划，成为特朗普最大心事之一。

今年以来，尽管外部疫情发展蔓延，朝鲜的军事强硬举措仍接连不断。2月28日，金正恩现场指导人民军“合同打击训练”；3月2日，朝发射两枚短程导弹；9日，3次连发超大型放射炮；21日，金正恩观摩人民军战术制导武器示范打击。朝宣称相关军事行动是“提升战斗力”的“常规”“例行”举措，但对美示威、施压的意图显而易见，特朗普不能不感到压力；特别是，朝鲜不可能就此止步，一旦越过“常规”“例行”界限，进行“新型战略武器”等“强化核遏制力”的试验，特氏对朝外交的成果就会烟消云散。特朗普及时发出亲署函，刻意示好，试图用首脑之间的“亲密关系”动之以情，安抚诱导，借以达到牵制、管控的目的。

二是主动布局，维持对话框架。金与正谈话透露，特朗普在亲署函中表示，希望今后与金正恩委员长保持沟通，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特朗普“解释了他努力推动朝美关系的构想”。特朗普“构想”的具体内容没有披露，一般估计不会超出首次“金特会”达成的关系正常化和构建永久和平机制的前瞻目标，但为了缓和气氛，增强打动力，做出某种让步、开出一点“支票”也未可知。可以判断，特朗普政府的战略布局，当前重在稳住朝美对话框架，防止出现颠覆性危险，待条件具备时，有可能正式恢复双边对话并推进美式半岛无核化进程。

美国钟情于美朝对话，从根本上看是因为这一方式能够确保美国的主导权，有利于按照美国意愿推进半岛无核化，从而实现“美国第一”的原则。但在当下，特朗普政府对朝美对话采取“先稳定后推进”战略，则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奈之举。

首先，进入选举季，争取成功连任成为重中之重，特朗普必须全力以赴，已无法将朝美对话提上主要日程，需要作出相应安排。其次，随着疫情防控失败，特朗普选情严重恶化，反对党有可能乘胜追击，再抓特氏“搞坏朝美对话”的辫子，必须预先施策予以阻断。再次，朝美对话僵持状态如果无限期延续，朝方有可能失去耐心，甚至重返“强硬冒险”路线，导致朝美对话框架彻底倾覆，对此不能掉以轻心。

朝方接过特朗普的“球”，顺势回应，再次展现“朝鲜式”外交积极灵活、纯熟老辣的风格，传递出新形势下朝鲜对美外交的方向性信息。

此次朝方对特朗普亲署函的回应有几个突出特点值得关注：第一、由金正恩委员长的胞妹、在朝美谈判中担任重要角色的金与正出面发表谈话，这一精心安排，体现了对特朗普亲署函的特殊重视。第二、金正恩对特朗普亲署函表示“感谢”，重申与特氏的“特殊牢固私人关系”。朝明知美国疫情缠身、自顾不暇，无力也无心对朝施援，但对特朗普所提“防疫合作”和“援助朝鲜”并未一口回绝，也不戳破抨击，显系照顾特氏脸面，表明朝看重与特朗普关系，将继续把“金特会”作为对美外交的重要支柱。第三、朝方“高度赞赏”特朗普在“两国关系面临巨大难关和挑战”时刻致函朝方，是“正确判断”“积极行动”，评价之高前所未有，表现出对打开朝美僵局的殷切期待，特氏信函所提推动朝美关系的“构思”，包含什么对朝有吸引力的内容，值得观察。第四、朝方将“首脑私人关系”同朝美国家关系区别开来，明确指出，金正恩与特朗普的密切关系，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引领和改变双方关系“仍是未知数”，告诫人们“不应轻易乐观”，充分显示出朝对形势判断十分冷静，坚持对美既定方针的原则立场坚定不移。

可以看出，朝鲜对特朗普亲署函的回应刚柔兼济，一方面坚持原则的刚性未变，另一方面在操作上适当偏重于“柔”，展现了对外政策与时俱进、灵活应变的特点。世界大局正在出现前所未有的剧变，实现稳定和发展对朝鲜未来前途至为关键，长期制裁封锁严重削弱朝鲜发展生机，政策僵硬、激化紧张对朝有害无利。同时，当前疫情出现世界性蔓延，地缘政治演变错综复杂，在外交上弘扬负责、理性、合作、共生理念，是时代的要求和呼唤。

国际社会有理由为此次朝美信函外交给一个点赞，期待这能成为打开朝美僵局、恢复半岛无核化进程的一个契机。但同时我们绝不可盲目乐观，因为美国的霸道自私、斑斑劣迹，朝美之间的深刻矛盾、对立惯性，提醒人们不能乐观；特朗普其人奸狡歹毒和翻云覆雨的习性，警示人们不可乐观。为了“美国第一”，特朗普可以好话说尽，但翻脸也会坏事做绝，对他说的话既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我们对朝美关系的未来发展拭目以待。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