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美国的对外政策既有延续性，也有一些变化。

我行我素的单边主义

从延续性角度看，特朗普政府继续坚持“美国优先”原则，推行单边主义政策。在贸易问题上，强调美国的单方面利益，不太考虑别国利益，由于中国对美国顺差最多，所以成为其攻击施压的主要对象。在防务关系上，继续压盟国大幅增加防务费用分担，包括要求日本、韩国等盟国支付美军在这些国家的驻军开支，要求欧洲盟国大幅增加军费在其财政预算中的占比。

安全问题上继续我行我素，不注意同其他国家协调，也不把盟国的看法放在眼里。突然从叙利亚撤军这件事在美国国内引起舆论大哗，显示出特朗普的重要决策不光是不与外界商量，在国内也是独断专行。特朗普政府相信美国的安全只能靠美国自己，不太考虑盟国的利益和意愿。但在印太一线，为了加强对中国的遏制力，积极构建美日印澳四国安全合作机制，只是效果有限。

朝核问题是特朗普政府在亚太地区的优先议程之一，美方做法单边主义特征也很明显。除了要其他国家支持美国的政策以外，特朗普政府似乎并不希望让其他国家主动发挥作用。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特朗普为与朝鲜达成交易，换取朝鲜放弃发展远程弹道导弹研发，有可能默认朝拥核。总的感觉是，特朗普希望在大选前在朝核问题上有所突破，然后向选民炫耀这“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2019年特朗普政府启动了退出《中导条约》的程序，似乎也没有考虑盟国的利益和关切，这无异于重新把欧洲晾在了俄罗斯的战略安全压力锋线上，自然引起欧洲一些国家的不满。美国退出《中导条约》也是对国际军控机制的一个严重挑战。

在国际组织和国际机制方面，特朗普政府做法的单边主义色彩也很明显，虽然没有退出世界贸易组织（WTO），但通过纠缠“预算被挪用”、阻碍争端裁决上诉机构新成员遴选进程等办法使世贸组织无法有效运转。

特朗普继续倚重社交媒体直接发声进行议题塑造，他的“推特外交”现在有了另一个名称——“指尖外交”（fingertip diplomacy），其好处是直接、快速、公开、影响大，问题在于缺乏时间对相关问题进行深入思考，过于政治化，决策仓促，不利于解决问题，而且政策效果常是负面的。

特朗普外交政策的新变化

从2019年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变化来看，至少包括下列几个方面。一是对外政策更强调高科技的安全风险，突出表现在对华开展“科技冷战”：把一些中国高科技公司，特别是华为，拉入“黑名单”，刻意打压，同时给其他的国家施加压力，要求别国不使用华为产品。

二是安全部门在外交决策中的作用进一步上升。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其他安全部门针对中国学者、留学生的调查和签证限制措施已经对中美正常的人文交流产生较大负面影响，使两国总体关系进一步恶化，据说近期在签证方面还会有新的限制措施出台。特朗普作为总统本有责任平衡美国各方面的利益诉求，避免相对偏激的部门政策成为国家政策，但他似乎只关心贸易、就业和竞选连任等问题，对安全部门主导某些方面的政策采取了放任态度。

三是强硬派主导外交和军事安全决策，副总统彭斯、国务卿蓬佩奥、国防部长埃斯珀、经济顾问纳瓦罗，以及不久前刚卸任的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都属“鹰派”，正是在他们的推动下，美国对华政策日趋强硬，中美关系每况愈下。

冲击国际秩序稳定

特朗普政府我行我素、单边主义的外交政策严重影响着国际秩序的稳定。美俄关系持续紧张，中美关系不断下行，美国与盟国之间的互不信任程度不断增加。现在去欧洲、日本和其他一些国家，所遇到的专家学者和官员多对特朗普及其政策有意见。究其原因，就是美国在追求一己之利时无视其他国家利益，并不断逼迫包括盟友伙伴在内的世界各国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做出选择，全球体系面临分化的危险。

展望未来，不确定性很多。美国大选加剧了美国政治内斗。如果特朗普落选，建制派重新主政，美国的对外政策会不会回归常轨？对中国的政策会不会向缓和方向回摆？还是继续朝强硬方向滑去？这些都是需要认真思考和判断的问题。世界经济走势也可能对美国对外政策产生比较大的影响，现在表面上看挺好，但经济学家反复警告随时都可能陷入衰退。此外，在大国关系高度紧张、美国与盟友分歧增多的背景下，美国以外国家之间的合作有可能增强，国际秩序中美国的权力会有所下降，西方的中心地位将明显走向衰弱。

国际权力的分散化对中国有利有弊。利，在于我们可以借机加强与其他国家的协调合作，增强在全球事务当中的影响力；弊，在于国际合作的效能会有所降低，全球治理困境会进一步加重。

（作者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前院长、教授，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