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在推特上发文称，“我们已在叙利亚击败了‘伊斯兰国’”“现在该让我们的士兵回家了”。白宫随后证实说，美国已开始将在叙士兵撤回国内，对叙政策“正向下一阶段过渡”。消息一出，国际社会惊讶，美国的盟国们多提出保留意见。然而，撤军此举，不仅是特朗普执政风格所致，更是近年来美国中东军事战略转型使然。

美国在叙东北部的驻军约2000人，数量不多，却能发挥一定的制衡作用。这股美军帮助叙东北部库尔德人武装打击‘伊斯兰国’，呼应在叙频繁搞空袭的以色列，牵制近两年频频收复失地的叙政府军，牵制俄罗斯、伊朗在叙军事存在，制衡土耳其在叙西北部的军事行动，甚至充当着土耳其和库尔德武装之间的隔离带。

美军一撤，叙利亚战场上的军事天平会更加失衡。俄罗斯、伊朗再高兴不过，叙利亚政权少了一个重要威胁，库尔德武装危机感急剧上升，土耳其打压库尔德武装将更肆无忌惮。

特朗普置叙利亚博弈大局中的均衡于不顾，有他自己的逻辑。即，美国在叙利亚并没有巨大的、实质的或特殊的利益。“伊斯兰国”垮台后，叙利亚是由巴沙尔政权控制，还是由各异的反对派瓜分，对美国并不太重要。至于所谓的化武问题、民主问题、难民问题，对特朗普都称不上问题。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政策重点在于力挺沙特、制裁伊朗、推动巴以达成“世纪协议”，叙利亚没什么分量。因此，2000美军与其发挥“象征性”的制衡作用，还不如回家。

2000美军回国并不影响美国在中东的驻军规模与质量。美国在中东驻军的聚集地带是海湾，即科威特、卡塔尔、巴林、阿联酋等国，据称总人数有四五万之多。然而，撤军依然清晰地表露出美国中东军事姿态的消极转向。

其一，美国不想增加而是想减少在中东的军事存在和军事投入。换言之，美国从心底里不想在中东再打一场大规模的地面战争。哪怕对叙利亚，一个还不时有莫名化武事件发生的国家；哪怕对伊朗，这个多年的敌手，美国都不再想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从心态上看，2001年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后遗症经久不愈，给美国社会和军界造成深深的创伤。越来越多的美国政策界人士认为，美国大兵对解决中东问题帮助不大。从本届美国政府看，特朗普坚持美国优先、国内优先，即使增加军费，也不愿意无谓地花在中东。叙利亚的2000美国兵，这两年里作战少、伤亡少，非无仗可打，是不想打。

其二，美国在中东有限的军事行动日益蜕变为“空中干预”。美国仍有在中东进行军事行动的需要。比如，美国要打击在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等国的恐怖分子和极端组织。对此，美军采取的是主要空袭打击，极少使用地面部队。比如，美国出于道义必须对叙利亚化武事件作出回应。2017年4月和2018年4月，特朗普两次下令对叙化武设施和政权目标发射导弹。但是，导弹攻击波之后并无地面军事行动，甚至也没有持续的、大规模的空袭。往前回溯，2011年的利比亚内乱中，美国也未出动地面部队，只是参与针对卡扎菲政权的空袭。因此，至少从“阿拉伯之春”开始，美国的中东军事行动就开始转入“空袭”模式。既如此，叙境内的2000美军就形同鸡肋了。

其三，美国在中东的军事遏制战略似乎出现了缺口。军事存在和驻军，不仅仅是为了真的打仗，更多时候是起震慑、遏制之效。当今而言，美国在中东的军事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遏制伊朗。根据美国政策界的一般看法，美驻军叙东北部，主要作用有二。一是帮助库尔德武装打击“伊斯兰国”，二是遏制伊朗势力在叙做大，防止叙利亚彻底变成伊朗的势力范围。“伊斯兰国”垮台后，遏制伊朗的作用更加突出。在此节点，撤走驻叙美军，似乎与遏制伊朗的大战略不符。或者说，特朗普政府一方面在经济上狠狠地制裁伊朗，另一方面却在军事遏制上给伊朗松了松绑，政策信号有矛盾之处。

撤军叙利亚，特朗普说得轻飘飘，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举当然会牵动叙利亚战场力量对比及博弈各方的强弱走势。但更重要的是，美国作为中东最大的军事力量和最大的安全供给方，努力要降低在中东的军事存在，减少军事投入，虚化作战模式，其对中东地区安全形势的冲击波恐怕更为深远和持久。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