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务独立是欧盟三支柱的重要组成部分，数十年来进展看似全面，实则处处受限，沦为“花架子”。2017年底以来，欧盟空前加大对防务独立的努力，除提出“军事申根区”行动计划外，25个成员国签署防务领域“永久结构性合作（PESCO）”联合协议，10个成员国订立“欧洲干预倡议”意向书，拟组建联合军事干预部队。

近日，法、德首脑又高调重提建立“欧洲军”，并成立主管欧洲防务与安全政策的欧洲安全理事会，推动PESCO框架下出台包括建立间谍学校在内的17个军事合作项目，公开剑指“对美防务更加独立”。

这一连串动作表明，欧盟狠下决心动真格了。其主要原因在于，欧盟急于应对现实安全威胁。欧盟地缘环境并不安稳，千百年来一直身处“文明冲突”交织前沿：近年来东邻俄罗斯剑拔弩张，在乌克兰问题上明枪暗箭；南邻中东、非洲，危机更甚，地缘争斗、极端暴恐、大国博弈与社会矛盾彼此助推、愈演愈烈，不断通过移（难）民涌入、暴恐渗透及网络攻击等，让欧盟饱受其害、苦不堪言，更向全世界暴露了“外强中干”甚至缺乏基本自卫能力的疲态。目前，欧盟经济上逐渐步出十年金融与债务危机困境，也让欧盟既腾出一定精力到安全领域，更迫切谋求塑造利于稳固复苏的安定环境。

同时，美国不再能给欧盟以足够安全感。二战后，欧盟始终栖身于跨大西洋联盟的“保护伞”下，少有欧盟成员国军费开支能达北约占GDP2%的标准，主流社会弥漫着和平主义思潮。但欧盟日益深感，伴随安全威胁滋长的，是从奥巴马的“东移亚太”到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凸显美国不仅缓缓移开对欧“保护伞”，更公开唱衰欧盟。特朗普前首席战略顾问班农甚至在布鲁塞尔组建支持民粹势力的“运动”组织，誓言“让欧盟瘫痪”。面对特朗普在各领域的咄咄逼人，欧盟勉强能在贸易争端中“以牙还牙”，在外交斡旋中折冲樽俎，唯独在安全问题上捉襟见肘，包括在内部政治安全防线上告急。因此鼓吹防务独立，是欧盟对美国立场变化的应对之策，更是政治必需。

欧盟要实现防务独立，归根结底还是要抱团取暖，走一体化道路。那么防务独立既是历史“硬伤”、又是现实急需，就顺理成章成为欧盟当前力推一体化建设的战略焦点。尤其是法德作为欧盟“双引擎”，欲以防务一体化为抓手，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全面提升欧盟的自保力、行动力和凝聚力。眼下正值欧英就脱欧协议达成初步一致，德国开始走向“后默克尔时代”，法国政府遭“黄马甲”运动逼宫，民粹势力在意大利、西班牙等欧盟核心国上台执政，更倒逼欧盟抱紧这根“稻草”，逆水行舟加快一体化建设，树稳一体化旗帜，以免溃退之虞。

当然，欧盟防务独立大势所趋，却道阻且长。实力上，很难与北约争雄。二战后，欧洲大陆安全主旋律一直是美苏/美俄对峙。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美、俄总兵力分别近300、200万，并不断扩军备战。而欧盟最主要战力法、英、德三国军力叠加将将百万，如明年3月底前英国按期脱欧，欧盟军事实力还将严重削弱，根本无力自保，只能在美俄间“择树乘凉”，这便是欧盟成员国大多加入北约的根源所在。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明确表示，加强防务建设“只为补充北约，无意与之竞争”。而且，欧盟架构复杂、程序冗长，成员国分歧重重，即便建起名副其实的“欧洲军”，也恐长期沦为“预备役部队”。

战略上，对美关系仍在彷徨。多年来，欧盟内部始终存在“西方联盟还是自成一极”的路线之争。特朗普上台后，欧盟内部有关“停止依赖美国”的论调前所未有地激烈，欧盟及法、德等主要大国领导人亦对此公开“官宣”。但面对国际局势深刻复杂变化，特别是“东升西降”的大趋势，欧盟权衡风险挑战之下，更害怕失去现有国际体系下的既得地位与利益，倾向于拉住特朗普、维系西方联盟。因此，即便在欧盟国家中高举独立自主的“政治旗手”法国，也强调“美国是‘根本伙伴’，西方联盟仍以美为首”。

技术上，防务合作难度太大。军队是成员国主权之本，各国慎之又慎。就算28国全体一致，还面临各国军工产业对接、军队建制号令统一及军费开支增加等诸多问题，远比英国脱欧复杂。说穿了，欧盟防务一体化要在缺乏美国支持的情况下赶超北约几十年的路，怎一个难字了得。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助理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