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统普京定于12月15日访日，此次访日原本预定在2014年内进行，但因乌克兰危机而被推迟。据俄罗斯媒体报道，普京访日会就政治、经贸、能源、文化人文等领域的广泛与安倍进行会谈，就双边合作问题交换意见，双方还会讨论如何落实2016年5月6日两国首脑在俄罗斯索契会谈时就日俄关系未来所达成的共识。

对于俄日关系而言，普京此行是一次重要的访问，有可能在某些问题上取得突破。

地缘政治“四重奏”如何影响日俄关系？

鉴于俄罗斯和日本在地理位置和身份属性上都具有两面性，俄罗斯的双头鹰摇摆在东西之间，而日本则时而脱亚入欧，时而脱欧入亚，在地理和身份上都不确定的国家，这决定了两国之间的关系都具有很大的摇摆性和不确定性，因此看清日俄关系，必须将日俄关系放在多重关系中来考察，才能管窥一斑。从地缘政治视角来看，日俄关系受四大因素影响。

1、中国因素

中国是影响日俄关系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地缘政治变量，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日俄关系、尤其是日本对俄战略的走向。

早在2013年12月，日本首次制定了《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提出“在东亚地区的安全保障环境越来越严峻的情况下，日本必须在以安全保障及能源领域等为首的所有领域，推动与俄罗斯之间的相互合作，从整体上加强日俄关系，这对确保我国的安全保障而言将十分重要。”

近年来日本在东海、南海、台湾等涉及中国核心利益的问题上不断挑衅，与周边国家关系普遍陷入困境，唯独与俄罗斯的关系比较平稳。俄罗斯与中国关系走近后，安倍非常不安，不仅希望通过日俄关系来牵制中国，更幻想通过日俄关系来离间中俄，抵消中国的地区影响力。日本的构想是通过一定程度上的经济妥协和领土问题上的让步，换取与俄罗斯签署和平条约，使日俄关系正常化。

实际上，日俄关系的改善也符合俄罗斯的地缘政治考虑。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索洛维曾指出，“俄罗斯外交转向东方并不意味着仅面向中国”。除了中国以外，俄罗斯也会发展同日本，印度，越南等亚洲国家的关系。

2、美国因素

美国因素也是影响俄日关系的重要变量之一，美国力阻日俄接近，试图将日本的对俄政策置于美国对俄政策的整体框架内。但面对美国的压力，日俄双方都有自己的“算盘”，对美国都“留了一手”。其中的原因既有历史遗留，也有现实的地缘政治考虑。俄日领土问题的产生与美国有直接关系，该问题是“见证”二战后美国在东北亚地区推行冷战政策的“活化石”。

此外，每当苏日/俄日关系改善进入关键节点，美国就出“暗手”干预。但日本比较善于利用美国对俄日走近的戒心，拨弄与俄关系来刺激美国，制衡美国的对日政策。比如奥巴马上台伊始，对日本较为轻视，日本政府通过发展日俄关系来回应美国对日本的“轻视”，获得了对美外交的主动权。

此次美国大选，日本押错了宝，特朗普上台显然打乱了安倍政府的步骤，以至于安倍采取了在外交界看来很“失态”的举动，非常“势力”也非常“失礼”地拜访了目前仍是一介平民的候任总统特朗普。

日本媒体透露，安倍与特朗普会面后笑容满面。但在完成对美国和南美的访问回国时，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日本媒体对这一反差非常敏感，认为今后关于驻日美军经费负担等问题“可能也会在（特朗普）上任之后逐步提出”。

针对美国对日政策出现摇摆的担心，会加剧日本在发展对俄关系上做出一些“情绪化”举动，甚至不排除“打俄罗斯牌”，推动日俄关系破冰以回敬美国。

3、签署和约与北方四岛

安倍热切期待普京访日，力求促成签署《日俄和平条约》。今年5月，安倍访问俄罗斯，在索契与普京会晤时，安倍对俄日关系中的重大问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灵活性，一改过去的立场，强调不拘泥于“解决北方四岛归属问题之后再签订和平条约”这一《东京宣言》所阐明的方式；对于日俄经济技术合作，不拘泥于“政经不可分”的旧式思维，可以先行开展俄日经济技术合作。普京则表示，愿意与安倍就各种问题探讨妥协方案，在领土问题的解决上，俄罗斯愿意采取“更柔软”的应对方案。

日本《读卖新闻》9月23日报道称，日本政府内部基本确定“谈判底线”，即至少从俄罗斯收回齿舞、色丹二岛。而对北方四岛中较大的择捉、国后两岛，日本政府有可能承认俄方拥有主权，换取与俄方签署和平友好条约。

但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当日即表示《读卖新闻》的报道“绝对不是事实”，断然否认上述传言，外务省也称《读卖新闻》的报道“不实”。

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国际文传电讯社10月18日消息称，日本共同社援引日本政府多位消息人士的话称，日本政府正考虑承认俄罗斯对北方四岛中两个岛屿的所有权。这表明《读卖新闻》的报道并非“空穴来风”，反而透露出了日本的确急于缓和与俄罗斯关系，甚至不惜在领土问题上实现最大限度的让步，以寻求日俄关系实现战略突破的急切心情。

而在11月19日举行的日俄首脑会谈之后，普京在记者会上就日俄领土谈判斩钉截铁地表示“绝非简单的问题”。不仅如此，俄罗斯还在北方领土部署了新型导弹。专家解释说，部署导弹旨在暗示日方，企图武力解决领土纠纷是无意义的危险之举。

北方四岛问题是日俄关系的症结所在，双方尽管长期讨价还价，但也不排除在特定时期，双方彼此让步以实现双边关系的突破。从战略手腕上看，这次普京访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在领土问题上是先发制人，制造紧张气氛，给日本施加压力，但这也有可能是希望平息国内舆论，安抚国内民众，为后续可能的谈判把脉。

4、日俄关系中的G7因素

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俄罗斯陷入经济上遭制裁、政治上被孤立的境地。G7是制裁俄罗斯的主力，但作为G7成员国，日本的动作最小，是西方制裁链中最薄弱的环节。俄罗斯视日本为瓦解西方制裁的突破口，日本则试图用经济援助来换取俄罗斯在领土问题上的让步，借力G7的制裁来促使俄罗斯就范。不过这一外交策略已被美国大选结果打乱。特朗普对普京“惺惺相惜”，选举期间便宣布一上台就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他上台后解除美国对俄制裁并非天方夜谭，这样日本企图以经济援助换领土的打算就要落空。

对俄罗斯而言，推进俄日关系能够为俄罗斯突破西方封锁赢得战略主动。如果美俄和日俄关系都趋于解冻，那么欧盟对于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也迟早会被打破。有分析认为，普京有意在12月的访日期间彰显日俄关系处于“蜜月”期，在特朗普政府步入正轨前，加深G7国家间的裂痕。因此，访日的日期是普京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选择。

普京访日会结出“硕果”还是“无花果”

普京访问日本是东亚地区领导人之间的一次重要互访。对于中国而言，不应仅仅盯住俄日可能的走近对于中国的影响，更要重视俄日自身的战略需求：两国都在谋求重新成为大国的意图非常明显。在这一进程中，尽管俄罗斯在领土的问题上向来强硬，但也不排除普京会在战略上采取出其不意的行动，迅速提升俄日关系。

首先，我们应该注意到普京与安倍的私人关系。普京与安倍已建立起一定程度上的私人关系，在外交场合中能够以名字相称，体现了两人之间相对密切的关系。安倍第二次执政后，已经与普京进行了12次首脑会谈和6次电话会议。仅2016年普京与安倍便3次会晤，使两人在担任两国领导人期间会晤总数达15次之多。

日本外交有一特点，即擅长将宏观问题进行微观化处理，将国家间关系进行个人化处理。安倍首相进行外交的宗旨，就是通过发展首脑之间牢固的信赖关系追求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具体到俄罗斯，就是先积累两国领导人间的信任，再解决领土问题。安倍认为，将逆境转化为顺境的关键在于与首脑间的互信。这一外交思路充分体现在普京访日的行程安排上：普京抵达日本当天，被安排下榻到安倍家乡山口县的特色温泉旅馆，第二天才启程去东京讨论经济问题。这表明日本要竭力地营造一个良好的私人友好氛围，再循序开启商谈领土归属、和平条约签订和经济合作等问题。

安倍与普京都有巨大的政治抱负，那就是通过签署和平条约，使日俄关系正常化。9月份，安倍在俄罗斯称“普京总统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说明两国领导人在某些重大问题上是有共同的目标。安倍目前的国内政权基础十分稳固，自民党控制了国会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席，安倍处在“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的位置之上，在对俄政策上，安倍的政治空间很大。普京的诉求更加直接，在他与安倍的会谈中特别强调：现在是两国在双边关系的所有方面“对表”的最好时机。这样的表述极具深意。

普京访日恐怕无法解决北方四岛领土主权归属的问题，但如果在《和平条约》签署或者俄日经济合作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的话，外界不必感到意外，因为双方不仅有现实的政治压力来推进俄日合作，两国领导人也拥有足够的政治空间来说服国内向对手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一旦日俄关系出现突破，势必会对东北亚地区的格局与走势产生重大影响。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文章转自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