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缅军炮弹数次射入中国境内伤人，并引发中国在中缅边境举行实兵军演之后，7月22日，缅甸密支那县法院对155名中国非法伐木工施以重刑，再次引起中国的强烈不满。30日，缅甸总统登盛签署特赦令，赦免全国在押囚犯近7000人，被判刑的155名中国伐木工也获释。

事件的戏剧性转变在中国国内掀起一股称赞政府的热潮。然而，在这股热潮背后，却隐藏着中缅关系的多重隐忧。

释放伐木工是向中国示好

早前缅军抓捕中国伐木工，并施以重刑，分析认为缅军试图以此警告中国减弱与缅北少数民族武装的密切往来，同时也对中国公民在缅甸的非法经济活动予以警告。因此，抓捕伐木工并施以重刑乃是缅军对华表达不满的一个强烈信号。既然是起到传递信号的作用，则不必假戏真做，非要置这些中国伐木工于绝境。30日，缅甸释放中国伐木工之后，分析也指出登盛不想激怒中国，并通过此举向中国示好。

从缅甸中央政府层面而言，大选来临之际尤为需要稳定外部环境；而在缅甸的外部安全因素中，与中国的关系至关重要。借助特赦囚犯的有利时机，趁机释放中国伐木工确实不失为明智之举。此举既满足了中国的要求，稳定了中国的不满情绪，又让国内反对力量找不出指责的合理借口，可谓一举两得。

此外，中国6月间主动邀请民盟领导人昂山素季访华，凸显中国对缅政府及军方的部分不满，并试图通过接触反对派来增加维护中国在缅利益的有效性。中国学者在分析缅甸政府释放中国伐木工时也指出，缅甸各方在大选来临之际有意打“中国牌”。从这个角度而言，登盛释放中国伐木工也是为近期中缅关系风波不停做出补救，避免进一步加深中国对缅政府及军方的不信任感。

尽管缅甸中央政府释放中国伐木工有其合理的战略考量，但此举在国内遭受来自环保组织等公民社会组织的指责。《缅甸时报》31日报道称，缅甸环保主义者指责中国侵犯缅甸国家主权，并对缅政府无法有效应对中国非法获取缅自然资源感到惭愧。缅甸伊洛瓦底网30日也称，当地民众对政府特赦中国伐木工感到愤怒。

缅法律界人士也指责政府释放中国伐木工违反法治精神，损害国家主权。不过，与释放政治犯的关注度相比，对释放中国伐木工的关注显然要弱很多，这也减轻了释放中国伐木工所遭受的国内批评。

中国对缅政策的困境

尽管中国伐木工最终获得释放，但这并不代表中缅关系已经走出困境，更不是中国外交的胜利。此次中国伐木工被关押事件，更凸显中国公民在缅非法经济活动对中缅关系的严重危害性。事实上，早在缅政府暂停密松大坝之后，中国商务部就已经出台法规，试图规范国内企业赴缅投资。此后，与缅甸往来密切的云南也出台相关法律，规范当地企业赴缅投资。

不过，这些法律的出台似乎并没有有效减少中国公民在缅从事非法经济活动。其原因一方面是中国公民的法律意识薄弱，缺乏对法律的遵守意识，尤其是对缅甸法律法规的了解匮乏；另一方面也与中国公民在缅经济活动多集中于战乱不断的缅北地区有关。

缅北既有政府控制区，也有少数民族武装控制区。在这些地区从事经济活动，一方面要处理好与缅甸国防军的关系，同时又要与少数民族武装搞好关系。如果遇到缅军与少数民族武装交战，则中国公民的经济利益就可能不保。频繁的战事还导致中缅双方缺乏对边境地区的有效管理，这也为边境地区的非法经济活动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无怪乎美国乔治城大学缅甸问题专家斯坦伯格（David Steinberg）指出，中国对缅政策的一大困境就是中国如何有效管理在缅中国企业、中国公民的经济活动，避免其对中缅关系产生危害。此次中国伐木工被缅军扣押，并被判处重刑只是中国公民在缅非法经济活动的一个缩影。尽管此次事件以缅方放人结束，但如果中国不能有效约束这些非法经济活动，恐怕类似事件还会重演。

中国伐木工被判处重刑之后，中国民众群情汹涌，希望政府强硬回应，而缅甸民众则支持法院的判决，指责中国非法获取缅甸的自然资源。中缅民众之间的对立情绪可见一斑。

事实上，缅甸国内的反华情绪近年来有不断增强的态势。中国移民以及赴缅进行非法经济活动的中国公民，则是点燃这股反华情绪的源头之一。而中缅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这种对立情绪所绑架。

中国公民在缅出事之后，民众往往要求政府发挥大国作用，维护中国公民的利益。而政府出于迎合民意的需要，也往往进行外交交涉，要求缅政府切实维护中国海外公民的利益。中国政府的这种举动往往又会激起缅政府及民众的反感，进一步累积缅甸的反华情绪。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政府被迫为中国公民在缅非法经济活动买单，受损害的只能是中缅关系。

对于缅政府而言，一方面须要考虑如何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中国的要求，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如何安抚国内的反华情绪，避免危及中缅关系的长远发展。如果缅政府完全忽视中国的要求，则会进一步加深中国对缅政府的不信任感；如果顺应中国的要求，又无法安抚国内反华情绪。因此，无论缅政府选择哪种方式，受损害的还是中缅关系。

综上所述，中国公民在缅非法经济活动对中缅关系的破坏性已经凸显。在缅甸2015年大选日益临近的背景下，这些非法经济活动更易成为缅政治角力的牺牲品，对此中缅双方应予以高度重视。

（作者为香港浸会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博士研究生，文章转自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