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晚，约翰逊在保守党下院议员团的信任投票（也称不信任投票）中以211：148的结果过关，得以继续担任首相且在一年内不会再次面临相同局面。约翰逊作为英国脱欧的领袖而当上外交大臣，继而接任因无法结束脱欧困局而悲伤辞职的特蕾莎·梅上位首相，却因利令智昏无视法令，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屡次严重违反自己领导的政府制定的隔离禁令受到司法追究，多次公开道歉并支付罚单，导致民望急挫。在5月举行的地方选举中，保守党丢失500个席位和对11个地方议会的控制权亦即地方政权，主张独立的北爱尔兰新芬党获胜但尚不足以单独组阁，北爱陷入政治危机。保守党因之归罪于约翰逊。

在54名议员联名要求下，下院保守党议员团对党魁进行信任投票。约翰逊在投票后感谢本党信任，誓言将领导保守党继续前行。该投票结果与2018年12月12日特蕾莎·梅的信任投票相同，梅前首相虽也在投票后免于下台，但执政根基已受到撼动，终因政纲难以推行而于2019年6月7日含泪辞职。6月3日，约翰逊携妻卡丽出席圣保罗大教堂女王“白金禧年”庆典感恩仪式，受到嘘声和口哨声的迎接，颇能说明一些问题。

约翰逊虽然暂时免于辞职，但不信任票高于预期，在党内地位已大不如前，信任危机并未解除。保守党资深议员称已有40%以上的议员对他失去信任，若他到今秋仍然在位，那将是极不正常的现象。反对党工党领导人斯塔莫反证约翰逊只会说大话而从不践诺，率先违法而失信于民，已完全丧失领导人资信。民调显示工党领先保守党20个百分点。评论认为，约翰逊能否完成本届政府任期值得怀疑。

有关约翰逊和首相府违法在疫情期间相继组织酒会的官方报告发表后，特别是女王丈夫菲利普亲王丧礼期间的首相府派对，以及伊丽莎白女王遵守隔离规定独自出席丈夫丧礼的情况，使约翰逊的首相形象受到致命伤害，多数民意强烈要求他辞职谢罪。54名本党议员联名要求对约翰逊进行信任投票，就是看到保守党极可能会受到拖累而进一步损失选票的现实，希望能有一位更能使保守党维持执政地位的领导人取而代之。

在西方民主体制下，政党政治的本质十分残酷。政党领袖的唯一资质便是能否带领该党获得执政的选票，让追随者都能得到应有利益。1990年，保守党下院党团通过信任投票迫使“铁娘子”撒切尔夫人下野。并非撒切尔夫人能力不济，而是保守党觉得从党派利益的长远发展考虑必须换人了。撒切尔夫人虽领导保守党先后夺得1979年、1983年和1987年连续三届立法选举胜利，风头正健，仍然遭遇逼宫退位，被称之为保守党“内部政变”。

2019年12月12日立法选举投票结果公布后，保守党和工党分别获得365席和203席，约翰逊手握下院绝对多数，豪气干云地宣布“无可否认，无可抵挡，无可质疑地绝对脱欧”，工党领导人科尔宾当即宣布辞职谢罪“永远脱离政坛”。

“派对门”调查报告作者、英国内阁办公室常任秘书休·格雷今年1月发布对首相府在新冠疫情期间多次违规举办酒会的初步调查报告，5月25日向首相约翰逊提交了“派对门”最终调查报告，认定约翰逊“判断失误、领导不力”。约翰逊5月接到伦敦警察局开出的罚单，成为英国历史上首名在职期间违反法律的首相。约翰逊回称，调查报告要求政治领导人“承担最终责任”，“我当然会这样做”。“我对在自己任期内发生的一切承担全部责任”，“向国民道歉”。工党领导人凯尔·斯塔莫则要求约翰逊引咎辞职：“首相府的狂欢节日结束了，几个月来的欺骗露馅了，悲怆哀婉的表演也该谢幕了。”“他辩解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欢度节日，但却是对英国民众的无情羞辱。”

约翰逊以推动脱欧而于2019年7月24日上位，2020年1月31日完成脱欧程序，经过11个月的过渡期后，于2021年1月1日零时正式脱欧成为欧盟“邻国”。约翰逊出任首相后并未显示出领导才能，却在新冠肺炎疫情面前充分暴露出领导无能。在议会通过严格的隔离法案后，约翰逊和首相府多次违反法令，组织不同形式和规模的酒会与聚会，肆无忌惮地违法乱纪使国人瞠目。英国新冠肺炎感染和死亡人数均居欧洲之首，2020年经济衰退达10%，更是领先于欧洲各国。英国2021年经济增长率为7%，2022年遭遇40年最高的通胀纪录，以及脱欧后劳动力短缺瓶颈和对欧贸易下滑冲击，陷入严重滞胀局面，增长预期可能低于2%，前景悲观。英国政治研究协会主席乔纳森·唐恩评称，约翰逊在领导能力、政治艺术和吸引选票三方面均显示出严重缺陷，在“派对门”和空前的通胀压力双重困境之下，已无能力领导保守党赢得下届立法选举，因而难以获得全党的鼎力支持，权力基础极不牢固。一旦具有挑战性的人物出现，约翰逊就会被推下首相职位。现已有呼之欲出的数位人选。

惯于看英国热闹且总持讥讽之心的法国舆论评称：约翰逊发迹于英国《每日电讯报》驻欧盟记者一职，往往以挖苦和嘲讽的笔触报道欧盟新闻，更多的文章则是造谣生事。借助脱欧获得声名当上首相后，约翰逊便尽量给外界以敦厚的外形。正式脱欧后，得意忘形的约翰逊露出了真面目，丑闻不断，声誉日渐暗淡。约翰逊虽然躲过他首相任期之内的最大劫难，但投票本身说明他已是英雄末路，下坡路已行至半途。

约翰逊拒绝辞职的理由很简单，一是经济面临数十年来的最大压力，二是俄乌冲突还没有结果，欧洲正陷入二战后最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他不能在此时“抛弃自己的国家”。

约翰逊的经济政策秉承撒切尔主义，即对大资本降税、裁撤公务人员、减少政府干预，这些措施在经济快速增长时期或许可行，在新冠疫情对经济造成严重打击形势下则弄巧成拙。通胀狂潮下的微量生活补贴难见成效。面对记者的追问，约翰逊说：“现实情况下，必须承认政府难有作为。”既然已承认对提振经济深感无能为力，即是说在经济领域已“抛弃自己的国家”。

约翰逊对俄乌冲突的态度以挑拨和煽风点火见长，借以转移国内矛盾的用心极为明显，法媒称之为西方对俄全面制裁的“发动机”。约翰逊对俄乌冲突的立场紧随美国，明显有别于法德意西。冲突爆发伊始，约翰逊便极力主张对俄进行极限制裁，最先提出运用金融工具对俄进行“致命打击”。当俄乌开始谈判之际，约翰逊预先告诫“俄方没有任何诚意”，“谈判是俄方散布的烟雾”，“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约翰逊最先提出向乌提供“致命性武器”，是第一个访乌并在基辅街头散步的西方国家领导人。约翰逊把俄乌冲突与英国脱欧相提并论，赞扬乌和英“都是为了自由”。马克龙对约翰逊的行为极感愤怒，“只为出风头”，他本人“只有在时机适合且各种条件具备并确实会有所收获”的时候才会访乌。美国总统拜登5月访欧并举行七国集团、北约和美欧峰会期间，法德意等西欧大国领导人与约翰逊形同陌路。约翰逊形单影只，也没有受邀出席美欧峰会，颇感失落。现在看来，约翰逊在俄乌冲突问题上的立场并未减轻在国内的压力，下院保守党议员团的信任投票仍然得以举行。约翰逊的俄乌冲突立场是否在“抛弃自己的国家”尚难预测，但确实难以拯救当下的英国，转移矛盾的目的业已失败。

以脱欧上位的约翰逊反复申明脱欧是重大胜利，英国获得了更加广阔的贸易空间和行动自由，实际情况却是英国更加分裂，对外经贸关系严重受损。脱欧协议中的“北爱尔兰议定书”规定英国输欧商品在北爱港口进行海关检验，欧盟方指称是为了免使北爱再度陷入武装动乱而做出的特殊安排，约翰逊在回过味来后深为国家因此陷入分裂而痛惜，要求废除但遭断然拒绝。2021年6月G7峰会期间，约翰逊就英国冻肉被欧盟以质量未达标禁止在北爱出售一事向马克龙交涉：“难道图鲁兹的香肠不能在巴黎出售？”回答是“两个城市都属于法国”。约翰逊语塞。因为“北爱议定书”规定英国商品须符合欧盟标准才能进入北爱，在进入北爱前需进行边检，活生生把英国边界从爱尔兰与北爱之间改划到爱尔兰海的北爱港口。英国脱欧谈判进程由法国主导，最终文本主要体现法国意志，马克龙重申“北爱议定书”不容修改，否则一切从头再来。目前木已成舟，北爱与英国本土的分裂态势恐怕难以改变。此外，法国与英国的渔业争端持续升级，剑拔弩张的态势达到英方出动军舰驱赶和扣押法方渔船，法方出动军舰护渔并与英舰对峙的程度。

法国与澳大利亚高达560亿欧元潜艇的“世纪合同”被美英搅黄后，法虽对美隐忍却对英澳切齿痛恨。卸任外长勒德里昂在与新外长科隆纳女士交权时，得知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选举失利，在讲话中笑称：“斯科特·莫里森败选使我感到很舒适。”引得哄堂大笑。

可以这样推断，若约翰逊败选辞职，马克龙也会大笑：“我对鲍里斯·约翰逊败选感到很舒适！”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欧洲中心主任，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