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盟（南亚区域合作联盟，SAARC）有八个成员国，它们之间不仅自然环境、国土面积、人口规模差异巨大，而且文化与宗教信仰也不尽相同，唯一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发展中经济体，阿富汗、不丹、尼泊尔还被联合国列为最不发达国家。对自身经济发展的渴望推动着南亚国家不断深化与中国在双边和多边框架下的经济合作。从长远来看，作为我们近邻的南亚各国经济增长空间巨大，相互合作必定是互利共赢的。下面，简要介绍印度、孟加拉、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四国有关现状，以飨读者。

屡屡令人失望的“印度奇迹”仍然让人充满希望

1.印度已恢复经济增长势头

从1991年印度经济自由化改革伊始，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会的首席经济学家们就在谈论“印度奇迹”，尤其是在印度经济增长开始提速时，乐观情绪迅速高涨。然而，印度宏观经济固有的脆弱性使其增长之路轻易就被打断，可能是国内一场农业歉收、国际一阵油价飞涨、或是美国一次加息举措引致的国际资本流出等等。在疫情爆发之前的2019财年印度经济增速就已降至4%，而此前的2017、2018两个财年增速也只有6.8%和6.5%，都低于印度自己认可的7.2-7.5%的潜在增长水平。疫情更是将2020年印度的经济增长降至-7.3%。

印度宏观经济结构的脆弱性主要表现在增长过于依赖服务业和内需的拉动，不能如中国一样实现双引擎增长，即服务业和制造业、内需与出口共同发挥作用。印度平均年龄27岁、每年新增劳动力超千万、另外还有大量滞留在农村的隐形失业人口，如果不能提供足够的就业岗位，那么人口红利就无从实现——传统服务业低附加值的特性即使能够吸纳农村多余劳力也无助于提振增长、减少贫困，而高附加值的包括金融、医疗、信息技术服务等专业技术岗位又无法吸纳受教育年限少的人口。因此，从曼莫汉·辛格领导的国大党政府到莫迪政府都越来越重视发展制造业。

然而，莫迪上台8年，虽然提出了“印度制造”这样响亮的口号，但实际上印度制造业占GDP的份额甚至比他上台前还略有下降，目前不足15%。一方面国大党执政后期的2013年爆出企业和银行体系的双财务失衡，这一问题的改善又过于缓慢，使得印度国内私人投资增长乏力，投资率从2010年最高时的39.8%降至2019年的29.2%；另一方面莫迪上台不久推出了激进的废钞政策，之后又匆忙铺开统一的商品服务税（GST）改革，对国内消费和生产都造成短时冲击，到2019财年增速降至4%，之后预期中的复苏又被疫情打断。

尽管如此，疫情期间莫迪加快了消除制造业发展的政策瓶颈和基础设施瓶颈的脚步。除了向外资开放更多的领域，还修订了《劳工法》，对资方更为友好，成功地私有化亏损严重的印度航空，推动国有银行的效率改革。疫情期间，政府为刺激经济进一步增加了发展性支出，投资向基础设施建设倾斜，全国公路网的改造进展顺利，港口改造计划、新铁路项目也都提上日程。根据亚洲开放银行的预测，印度经济2021-22年将实现9.7%的增长率，2022-2023年印度经济增速将达到7.5%左右，这正是普遍认可的印度“潜在增长速度”。从这个意义上说，印度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增长轨道上。

2.印度经济增长将越来越需要中国市场

2021年当印度国内消费和投资因疫情而大面积下滑时，印度对华出口却实现了27.5%的增长，使得中国一举超过美国成为印度该年度最大的贸易伙伴。在疫后这一轮经济复苏中，印度的制造业、投资和出口都表现出色。可以说中国市场为急剧萎缩的印度经济提供了一定的缓冲。

可以预见，一方面随着中国市场的进一步开放，更多的印度商品能够在中国市场上寻找到商机；另一方面，随着世界经济走向复苏，“中国制造”将继续向世界提供更多的产品，中国对印度原材料和中间产品的需求也会上涨，中国市场对印度经济的重要性还将继续上升。印度媒体和政客总是热炒中印贸易赤字，却有意忽视了中印贸易重要的一面，就是印度对华出口一直在不断扩大。

被低估的“孟加拉奇迹”与总在等待救援的巴基斯坦

1.孟加拉成功之处恰是巴基斯坦的不足

孟加拉曾经是巴基斯坦的一部分，1971年分治的原因就是因为东巴土地上的孟加拉人不满意巴基斯坦当时的领导人在经济发展上优先西巴，政治上又不能给予东巴相应的权利。因此独立之初，饱受自然灾害和战乱的孟加拉在各方面都落后于巴基斯坦。然而，五十年后的孟加拉已经不再是世界上“最绝望的国家”，在经济增长率、人均收入以及人类发展指数的各个方面都已超过巴基斯坦。

孟加拉的发展路径与巴基斯坦形成鲜明的对照，它的成功恰反衬出巴基斯坦的不足。印巴因宗教而分治，这就使得独立后的巴基斯坦不断用宗教来强化国民的身份认同。又因为在介入阿富汗战争的过程中，被它所扶植的阿富汗塔利班势力反噬，令巴国内伊斯兰极端思潮泛滥，女性地位恶化。相反，孟加拉始终坚持世俗化道路，形成了一个有利于女性学习、就业的社会环境。在孟女性受教育年限平均为12年，而巴基斯坦只有7年，早在2000年孟加拉的人口率就降至1.4%，而巴到2017年还是2.4%。少生育就意味着女性有更多机会走出家庭。孟加拉女性就业率比巴高出近15个百分点也就不足为奇。这也是孟加拉在成衣制造业能够快速崛起、成为仅次于中国的世界第二大成衣出口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孟加拉储蓄率和投资率都保持在较高的水平上，过去十年其国内储蓄率平均为23.2%，投资率为29.9%；而巴基斯坦只有7.7%和15.5%。低投资率意味着低增长潜力，而更大的投资缺口（储蓄与投资之间的差额）则意味着更高的债务水平。这就是巴基斯坦不断陷入债务危机、不断需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救援的原因。为什么巴基斯坦人不愿意储蓄？表面看高通货膨胀率是祸首，背后则是不受约束、缺乏责任和远见的财政和货币政策，而更深层次的则是民选政府与军人利益集团在角力和妥协过程中被牺牲的国家利益。

投资长期不足对于一国制造业的发展是致命的。孟加拉工业附加值在GDP中的占比已从2000年的25.3%升至2019年的31.3%，而巴基斯坦却仍停留在18.8%的水平附近。

2.中巴经济走廊未来的发展应求稳不求快

我们常说“要想富先修路”，但不能忘记“不是每条建成的路都能引向繁荣。”如果修路的投入都引自中国，那么对巴基斯坦上游产业的贡献就有限；道路一旦建成，能带来多少经济效益又取决于巴基斯坦的经济活跃程度，而过去十年巴基斯坦的平均增长率仅为3.5%。受疫情冲击，未来一段时间巴基斯坦的经济复苏将更加困难。我方应着眼于完成现有项目，将已有的合作基础夯实。

日益倚重旅游业的斯里兰卡经济被疫情重创，恢复尚待时日

1.斯里兰卡实现经济多元化挑战巨大

上个世纪70年代在斯里兰卡内战爆发前，斯因快速发展的经济被誉为是印度洋上的明珠。迄今它仍是是南亚地区均收入和发展指数都最高的国家。持续三十年的内战打断了斯当初出口加工业的良好发展势头，不仅被东南亚小虎们反超，也因目前相对更高的人力成本连与孟加拉、印度都难展开竞争。过去十年斯里兰卡工业在GDP中的占比已经下滑了5个百分点，去工业化趋势明显。

在向高附加值的产业升级过程中，斯里兰卡面临着人才和资本的短缺。斯希望利用区位优势发展造船、石油冶炼以及金融、物流、航运中心等现代服务业，但因之前长期受僧伽罗民族主义政策的影响，国内整体英语教育水平下降，大量泰米尔高级人才不断出走，国际化人才短缺。另一方面，斯里兰卡要成为印度洋上的航运服务中心，就必须与新加坡展开竞争。而且，未来随着印度更加重视南部地区的港口建设，斯里兰卡作为印度货物转运中心的地位也可能被动摇。换言之，斯里兰卡必须抓住转瞬即逝机遇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从上一届拉贾帕克萨强人政府开始斯大举借债发展基础设施。债务增长速度推进过快，偿债压力不断加大。目前，又因疫情影响迁延不去，斯里兰卡的支柱产业、也是其外汇收入最重要来源的旅游业受到重创，斯陷入债务危机。

2.汉班托塔港不是中方的债务陷阱，但中斯双方都有教训值得总结

在汉港建设上，斯政府挖东墙、补西墙式的财政冒进做法最终被证明是不可持续，不得已债转股，长期租赁给中方。从中方的角度来看，以互联互通、产能转移为核心的“一带一路”战略将继续，而做法需改变。

总之，南亚八个国家各有其特点，上述四个国家就差异明显，我们在与四国开展经贸合作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各有不同。因此，不仅外交要坚持“一国一策”，学界和企业界也都应该重视国别研究。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中国投资参考”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