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出席议会上下两院联席会议，发表题为《新哈萨克斯坦：革新和现代化之路》的国情咨文，表示将对哈进行系统性的全面现代化改革，一系列事关哈未来发展道路的新倡议、新设想被提出，外界称之为“新哈萨克斯坦计划”。

政治危机触发改革

今年初，因不满液化气价格上涨，哈产油区扎瑙津市发生抗议示威活动，最终演变成一场全国性的骚乱。“一月事件”是哈独立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危机，托卡耶夫政府将其定性为“恐怖主义”行径和“政变”。

“一月事件”的发生与该国独立30年来形成的独特政治结构密切相关，是政治社会矛盾的一次集中爆发，也是促使托卡耶夫推出新改革措施的根本原因。1991年底苏联解体，原15个加盟共和国各自成为独立主权国家。独立初期，这些国家在复杂的国内国际环境中开始转型和重构，普遍放弃了苏联政治体制，转而学习欧美模式，引入多党制、三权分立和新闻监督等基本制度。这些转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进行的，国家稳定所需的政治、意识形态和社会基础并未真正确立，政治、经济转型步子过大又导致上层集团斗争激烈，社会矛盾尖锐。

哈宪法在1995年8月30日经全民公决批准生效，宣布哈为总统制单一制共和国并确认了总统拥有最高权力。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执政时期，哈完成了国家体制转型，构建起独特的政治、经济、外交、安全体系，也基本实现了民族团结与和谐，国家走上独立自主发展之路。但是，独立30多年来，哈也遇到很多问题，积累了不少矛盾，主要体现在：阶层固化问题日渐突出；政坛任人唯亲；少数精英以部族、家族为中心形成利益集团并大肆腐败；多数民众并未充分享受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红利，贫困、失业等问题仍较严重。

从外部环境看，随着第四次工业浪潮的到来，以物联网、云计算、数字经济为代表的新产业日益成为各国努力发展的方向，哈深刻认识到在这些领域面临的竞争挑战，有心通过改革上层建筑破除经济发展的政治阻碍，也就是要改变权力运行模式，使之从“手动挡”（高层驱动）向“自动挡”（依法治国）转换。“一月事件”后形成以托卡耶夫总统为“单核心”的权力结构也使他获得了推动改革所需的资源，来自上层的阻力减小。

勾画改革路线图

托卡耶夫的“新哈萨克斯坦计划”偏重于政治领域，勾画了重要的改革路线图。

首先，提出从超级总统制向拥有“强大议会”的总统制共和国转变的目标。为此，将对总统权力进行规范，提升议会和政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托卡耶夫在国情咨文演讲中强调，“超级总统制模式在国家发展的初期完全可行，但社会在变、国家在变，我们的政治制度必须不断适应新的现实……确保国家政治现代化不可逆转”，因此，必须“对国家建设的关键模式付诸实践，也就是确保强有力的总统、有影响力的议会和负责任的政府”。托卡耶夫计划在今年内卸任阿玛纳特党（原祖国之光党）主席职务。哈总统、总理和政府的产生办法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还需关注后续宪法和法律的调整。

其次，提出一系列旨在规范各级权力机构运行机制的设想，以加强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建设。主要包括：禁止总统的近亲属担任政治公职和在准公共部门担任高级职务；调整参议院（议会上院）议员的组成、将参议院总统任命的议员名额从15减到10，提高马吉利斯（议会下院）的地位并扩大其职能；通过立法限制地州两级领导人担任党派内部职务，强化地方议会作用；加强政党作用，提高政党竞争，完善选举制度，消除国外势力干预选举的可能性，减少政党注册程序；建立四个新的州级行政单位。

第三，提高公民的社会参与和监督水平，构建政府与民众间的协调关系，防止社会矛盾继续积聚。为此，提出了加强民间社会机构、保护公民权力、巩固2020年作出的废除死刑规定等一系列措施，以及加强媒体监督、提高媒体竞争力等设想。

改革背后的两个关键问题

“一月事件”平息后，外界对于哈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历史地位评价以及哈今后将走何种道路给予高度关注。

应该说，托卡耶夫对纳扎尔巴耶夫历史地位评价问题的处理是比较理性的，他把纳扎尔巴耶夫同其身边发生贪腐、触犯法律的亲属、下级及享受特殊利益的精英集团进行切割，并适当保留首任总统的政治待遇，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社会上可能出现的思想混乱及精英阶层内部的思想分裂。托卡耶夫在国情咨文演讲中特意表示，“在纳扎尔巴耶夫的领导下，我们走过了漫长的道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关于国家发展道路的选择，托卡耶夫已经给出了“改革”这个答案，而且是系统性的现代化改革。托卡耶夫在国情咨文中强调，“我们不会偏离既定的道路，相反，将加速生活各个领域的系统性变革”。由此可见，托卡耶夫的改革既不同于独立初期的国家转型与建制，也不同于纳扎尔巴耶夫时期的做法，将是基于哈萨克斯坦现有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完善，既非西方化，也不是另起炉灶。

国际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地区性动荡频发，全球产业分工和供应链快速转移，强硬的制裁对抗轮番上演。复杂形势下，哈萨克斯坦面临与外部世界重新对接和调适的艰巨任务，要去除历史积累的制度性弊端、理顺业已形成的社会矛盾，绝非易事。但是，新改革的号角已经吹响，坚持独立自主外交和开阔世界眼光、坐拥多年稳步转型基础和强有力民意支持的托卡耶夫政府当能趟出一条更符合哈萨克斯坦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新路来。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