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联盟国家最高国务委员会举行视频会议，其间双方签署了旨在落实联盟国家一体化的法令。俄白联盟的起点非常高，超过了一般意义的国家联盟。其进程始于20世纪90年代下半期，1999年双方签署《建立联盟国家的条约》，决定分阶段逐步实现经济、国防等领域的一体化。该条约主要内容包括：采用单一货币单位、统一能源和运输系统、建立统一的经济和海关空间、执行协调一致的外交和国防政策、统一法律制度、执行协调一致的社会政策等，目标是建立统一的联盟国家。

然而，在联盟国家建设的过程中，俄白双方关于发展方向、建设路径和具体方案都存在较大分歧。俄总统普京的方案是使白俄罗斯作为一个行政区并入俄罗斯或者朝着类似欧盟的全面高度一体化方向发展，而白总统卢卡申科只同意通过经济一体化获得实际利益，反对并入俄罗斯和发展政治一体化，因此尽管俄白关系密切，但一体化在制度层面发展缓慢，截至目前仅建立了共同关税区和自由贸易区。

俄白联盟建设提速

2019年12月，在《建立联盟国家的条约》签署20周年之际，俄白两国领导人要求政府评估一体化成果并制定深化一体化的路线图。两国还成立负责制定各行业一体化方案的工作组。联盟国家建设显著提速。

从俄罗斯的角度看，美国和北约扩大在东欧的军事存在，对俄罗斯加强政治孤立、经济制裁、军事围堵和战略压制，波兰、立陶宛、土耳其等国深度介入欧亚地区事务，乌克兰、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联合“西靠”，乌克兰东部地区冲突、白俄罗斯政治危机、纳卡冲突、吉尔吉斯斯坦政治风波此起彼伏，这些战略缓冲区被“挤压”让俄体会到严重的不安全感。俄罗斯需要以俄白联盟为内核和示范逐步推进欧亚空间的一体化，维护自身的战略空间安全。

从白俄罗斯的角度看，继乌克兰倒向西方后，其成为西方国家为削弱俄罗斯设定的下一个地缘政治目标。西方国家利用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白经济社会领域出现的矛盾并以白总统选举为契机着力推动“颜色革命”，并借客机迫降、白运动员寻求庇护、难民危机等事件不断加大对白孤立和制裁，导致白政治稳定度下降、经济困难，被迫放弃大国平衡的对冲策略，外交重心向俄罗斯进一步倾斜。

为了推进俄白联盟，俄罗斯不再宣称追求两国合并的目标，而是强调无条件维护两国各自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致力于建设主权国家之间的联盟。这一方面是因为白俄罗斯民众的独立和主权意识上升，执意合并有可能在白国内引起反俄情绪。另一方面是因为经历过政治危机的白俄罗斯明显更加倚重俄罗斯。在一体化框架下，俄罗斯继续追求对外围空间的安全、国防、外交、经济等领域的介入权和控制权，核心诉求仍是地缘政治利益，首要任务是拉住白俄罗斯，防止其走向经济崩溃、政治动荡和出现反俄政权。白俄罗斯则追求自身的生存权，主要聚焦于经济利益，首要诉求是与俄罗斯签署供应白低价能源的协议。

在俄白签署落实联盟国家一体化法令前，双方曾围绕30多个行业一体化事宜进行拉锯式谈判，最终取得突破。俄方除了支持卢卡申科政权，还同意向白方提供15亿美元贷款，以及2021年和2022年以优惠价格向白供给能源。目前双方商定的天然气价格为128.5美元/立方千米，此价格远低于国际市场价格。白方则同意细化并落实28个行业一体化计划以及在国防军事等领域开展深度合作。

一体化计划雄心勃勃

俄白双方签署的落实联盟国家一体化的法令涵盖28个行业一体化计划，明确了2021～2023年落实建立俄白联盟国家条约的基本方向。28个行业一体化计划涉及两国几乎所有关键行业，旨在协调宏观经济战略，协调税收和海关立法，在金融信贷、银行、工业、农业、政府采购等多个领域执行共同政策，发展核能，形成单一的石油、天然气、电力和运输服务市场，在社会和劳动领域执行协调一致的政策。

此外，两国领导人还签署了《联盟国家军事学说》和《联盟国家移民政策构想》。联盟国家国务秘书德米特里·梅津采夫称，《联盟国家军事学说》将提高两国国防政策的一致性，并及时调整两国国防部的任务。10月20日，两国国防部签署了为期五年的战略伙伴关系计划，白方同意俄方在白境内巴拉诺维奇导弹预警系统和维列伊卡海军电台的使用期延长25年。此外，两国还就载人航天和新型超高分辨率地球传感装置的设计和制造以及电子元件基地的设计和制造等达成合作协议。卢卡申科提议联盟建立统一的媒体控股公司并得到俄方赞同。普京表示，俄方将继续向白方提供援助，并考虑采纳白方提议将白俄罗斯宇航员纳入国际空间站的机组人员。

联盟国家建设任重道远

共同威胁、利益互补、历史文化相近、制度相似等因素是推动俄白联盟加速的重要动因。其中，利益互补是核心要素，支撑着联盟关系存在并发展。然而，截至目前，俄白双方均未公布联盟国家一体化法令的全部内容，仅规定为了落实28个行业一体化计划在2023年12月前需要制定并通过约400份文件，从而为一体化奠定法律基础。因此，联盟国家一体化法令只是双方深度一体化的开始，是否能够得到落实还有待实践检验。两年以后，双方将根据一体化的效果再作决策。

普京强调，建立联盟国家不仅意味着经济上的一体化，双方还将在包括政治和国防在内的所有其他领域加强协调。从双方公布的信息看，双方在采用单一货币、统一法律制度、在白境内设立军事基地、白方承认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独立以及克里米亚归属等关键性问题上仍无法达成共识。

与俄罗斯看重政治一体化的长远愿景不同，白俄罗斯更看重联盟本身能否解决本国目前面临的问题。此次落实联盟国家一体化的法令是两国在各自地缘政治环境恶化、内部问题复杂化的背景下签署的，也是两国在彼此利益结构互补的现实条件下相互妥协的结果。短期内，俄白两国内政相对稳定，彼此需要，将推动联盟进程加速发展，这使双方有效应对外部干预，并有利于促进欧亚地区的稳定与和平。长远来看，俄白联盟的发展水平将主要取决于双方对于联盟能否满足自身诉求以及如何应对共同挑战的判断。

（作者为中国社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乌克兰室主任、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