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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超:阿富汗“变天”,中东国家“几家欢喜几家愁”
发表时间:2021-10-28 20:17 来源:国际网
中东地区国家在此次阿富汗变局中极具存在感,这不仅反映出中东与南亚两个地区在地理、历史、文化、宗教上的紧密联系,还凸显出美军撤离后这两大区域显著增强的地缘政治联动,阿富汗事务由北约国家主导向区域国家主导过渡成为地缘政治新现实。未来,南亚、中亚和中东三大区域主要国家角逐阿富汗或将是阿地缘政治新常态,其中,中东国家的作用不容小觑。

在经过20年的所谓“反恐战争”后,美国狼狈逃离阿富汗,塔利班重新掌权。这一变局不仅使阿富汗政治格局发生彻底改变,也对地区安全和地缘政治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在此背景下,中东地区国家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伊朗:由敌人到伙伴

目前,伊朗被外界普遍视为阿富汗变局的“主要赢家”之一。美军的撤离不仅使伊朗周边战略安全环境得到极大改善,还为伊朗填补权力真空,成为阿富汗局势的“主要玩家”提供了巨大机遇。作为相邻国家,阿富汗在历史上曾是诸多伊朗王朝的一部分,因此两国有着密切的历史文化渊源。由于阿富汗主要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作为什叶派占主导的国家,伊朗自视为阿富汗第三大民族——信奉什叶派的哈扎拉人的“保护者”。阿塔重新执政后,阿富汗会否成为伊朗的“第二个伊拉克”值得关注。

然而,伊朗与阿塔一度互相敌对。在上世纪80年代阿富汗的反苏“圣战”中,伊朗出于反苏和宗教因素站在“圣战者”一边。但在苏联撤军、塔利班崛起后,伊朗与阿塔走向敌对。其中,教派分歧是重要因素。为报复伊朗支持彼时与塔利班敌对的阿富汗“北方联盟”,1998年8月,塔利班在马扎里沙里夫杀害了数名伊朗外交官和记者,导致双方一度兵戎相见,险些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2001年美军入侵阿富汗后,伊朗甚至秘密向美提供支持,以将塔利班赶下台。不过,世易时移。随着美伊矛盾的不断激化,美国成为伊朗和阿塔的共同大敌,双方开始逐步走近。将美国赶出阿富汗、消除来自东侧的美军威胁,成为伊朗对阿政策的主要目标。伊朗对阿塔采取了务实政策,与之积极接触并提供援助,阿塔逐渐成为伊朗的“反美伙伴”。

不过,对阿富汗进入塔利班时代,伊朗也有担忧。首先,未来伊朗与阿塔关系尚难言乐观。虽然双方关系与20年前已不尽相同,但在美国这一共同敌人在阿富汗消失后,双方会否再次走向对抗仍是未知数。伊朗最关注的是阿塔对什叶派与属波斯语族的塔吉克族的态度。目前塔利班对哈扎拉人的态度似乎未发生根本改变,所公布阿临时政府人员名单中仅有一名哈扎拉人,这恐怕并不符合伊朗的期待。其次,伊朗还面临来自阿富汗的一系列安全挑战。其中包括毒品走私、恐怖主义、难民问题等,若处理不好将对伊朗国家安全构成重要威胁。目前,伊朗官方对阿塔总体上持谨慎乐观态度,但内部争议很大,批评政府“绥靖”阿塔的声音不小。

卡塔尔:中立的调解人?

卡塔尔也被外界视为阿富汗变局的“主要赢家”之一,这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卡塔尔作为“中间人”,是国际社会与阿塔接触的主要窗口。塔利班驻卡塔尔首都多哈政治办事处是其唯一海外窗口,“多哈对话”成为有关各方对话塔利班的主要渠道,卡塔尔也因此为美国与阿塔达成协议立下“汗马功劳”。二是卡塔尔在此次美国的仓皇撤离中“大放异彩”。若无卡塔尔提供航空便利并暂时容留西方国家和阿富汗侨民,美国恐怕很难在期限内完成撤军撤侨。因此,美、法、德等国都对卡塔尔交口称赞。9月6日,美国务卿布林肯甚至亲赴卡塔尔表示感谢。三是凭借与阿塔的良好关系,卡塔尔或将对塔利班政权的内政外交保持重要影响力,并成为塔利班时代阿富汗地缘政治的重要参与者。在这场阿富汗变局中,卡塔尔的“小国大外交”得到充分展现,国际地位得到极大提升,前几年因多重危机而受损的国际形象也得到修复。

不过,卡塔尔多年来积极投资阿富汗并与阿塔越走越近,背后或有“泛伊斯兰主义”作为深层动因。近年来,卡塔尔已取代沙特成为全球伊斯兰教保守派的“主要代言人”之一。卡塔尔与土耳其走近,与沙特间关系恶化,以及接纳穆斯林兄弟会成员,都与这一宗教特性紧密相关。卡塔尔对阿变局的积极参与恐非其所言的“中立”或“国际斡旋外交”那么简单。

土耳其:从“跑龙套”到主角?

一直以来,土耳其都对参与阿富汗事务非常积极。在过去20年,作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员国,土耳其一直驻军阿富汗,训练阿富汗军警并看守喀布尔国际机场。此外,土耳其还通过多种途径参加阿富汗事务。例如,与包括阿塔在内的阿各派广泛接触,建立巴基斯坦—阿富汗—土耳其三边峰会机制,主持“阿富汗问题伊斯坦布尔进程”,同时向阿富汗提供其最大力度海外援助。不过,此时土耳其主要是在北约框架下开展在阿行动。

然而,随着美军不断撤离,土耳其开始跃跃欲试,试图由“配角”变“主角”。其中一个重要动作是,土主动向拜登政府表示愿在北约其他国家撤离后留守喀布尔国际机场,以便为西方国家在“万不得已”撤离阿富汗时建立逃生通道。美对该想法很赞赏,双方为此曾进行深入谈判。但是,美国和阿政府军的迅速溃败使土这一计划“破灭”。土提出该计划既希望能讨好美国,树立和平大国的国际形象,又希望未来能在阿富汗事务上扮演领导者角色,进而扩大在中亚和南亚的影响力,打通从阿富汗经中亚到土耳其的走廊。但从更深层次看,除实际利益考虑外,土在阿富汗问题上的举措更多是“新奥斯曼主义”“泛伊斯兰主义”和“泛突厥主义”在作怪。截至目前,土仍未放弃针对喀布尔机场的计划。由于阿塔反对土军继续驻留,土联合卡塔尔提出经营喀布尔机场新方案——改派土安保公司保卫机场。据外媒报道,土有意将在叙利亚战场的极端组织成员变换身份,以安保公司雇员的身份招募至阿富汗执行其计划。鉴于土耳其在全球多地的“搅局者”角色,此举意图值得警惕。经过多年苦心经营,未来土耳其在阿事务上将发挥一定作用,但若要成为举足轻重的参与者则面临很大挑战。目前断言土耳其将成为阿富汗变局的“主要赢家”恐为时过早。

沙特与阿联酋:从亲密伙伴到冷漠故人

在此次阿富汗变局中,沙特和阿联酋的表现格外引人关注。危机爆发后,两国均在第一时间关闭使馆,撤出外交官和侨民。这一举动在伊斯兰国家中非同寻常,因为主要伊斯兰国家如巴基斯坦、土耳其、卡塔尔和伊朗等均未关闭使馆。

究其原因,两国和阿塔关系已渐行渐远。从表面上看,两国似乎是因为来自美国的压力“斩断”了与阿塔关系。20年前,全世界只有三个国家承认塔利班政权,即沙特、阿联酋与巴基斯坦。但9.11事件后,沙特和阿联酋在美国的压力下宣布与塔利班政权断交。此后,两国在阿富汗问题上一直追随美国。但从更深层看,有两大因素非常关键。一是意识形态分歧。2015年萨勒曼国王上台后,王储穆罕默德·萨勒曼决心抛弃“极端伊斯兰”,迎接“温和伊斯兰”,这使沙特与塔利班在意识形态上发生分歧。沙特开始将阿塔与穆斯林兄弟会、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及黎巴嫩真主党并列,并贴上“恐怖主义”标签。二是地缘政治竞争。随着沙特与伊朗、卡塔尔和土耳其的地缘政治竞争在地区内外逐渐“白热化”,沙特不可避免地要将与三国日益走近的阿塔“打入另册”。

因此,如今的局面令沙特和阿联酋感到非常忧虑。这不仅意味着两国失去了对阿影响力,输给了地缘政治竞争对手,同时,保守的塔利班政权也可能对正走向“温和伊斯兰”并致力于现代化的沙特构成政治和宗教上的挑战。此外,美军撤离阿富汗不仅象征着美加速撤离中东大局已定,还凸显出美军保护盟友安全承诺的不可信赖,这使沙特和阿联酋感到不安。对两国而言,如何确保阿塔不成为敌人,确保阿富汗不成为主要地缘政治对手的势力范围,已是一个棘手难题。

以色列:忧虑的旁观者

以色列以焦虑的心态看待阿富汗局势发展,这主要有三大原因。首先,美国的所作所为有损以色列国家安全。美国从阿富汗撤离是其中东收缩战略的组成部分,象征着冷战后的美国中东政策正发生根本性变化,而以色列一直将美军在中东的存在视为其安全保障的关键支柱,因此以色列一直对美国该战略持反对态度。同时,美对待盟友的方式也令以色列心存不安。对大力扶持20年之久的阿富汗政府,美国说抛弃就抛弃,这一做法令包括以色列在内的美国盟友心寒。其次,“宿敌”伊朗在这场变局中受益颇多。在以色列看来,美军的撤离将使伊朗备受鼓舞,并增强其对美抵抗决心,地区野心亦随之膨胀。第三,阿塔重返喀布尔或将使反以抵抗运动及极端势力受到鼓舞。以色列不仅担心各地反以势力受到阿塔获胜的鼓舞并仿效其斗争模式,也忧虑阿塔重新掌权后的阿富汗将再度成为全球恐怖分子活动的“天堂”。在美日益远离中东后,以色列可能再度成为各种反以极端势力的攻击目标。

中东地区国家在此次阿富汗变局中极具存在感,这不仅反映出中东与南亚两个地区在地理、历史、文化、宗教上的紧密联系,还凸显出美军撤离后这两大区域显著增强的地缘政治联动,阿富汗事务由北约国家主导向区域国家主导过渡成为地缘政治新现实。未来,南亚、中亚和中东三大区域主要国家角逐阿富汗或将是阿地缘政治新常态,其中,中东国家的作用不容小觑。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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