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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功:“发达国家”桂冠带给韩国的不仅仅是骄傲
发表时间:2021-07-12 16:33 来源:国际网
韩国升格为“发达国家”固然会给韩国带来不少利益和福运,但也必然会伴随着诸多挑战和风险。如果韩国不能战胜挑战、克服风险,最终很可能让自己不利。随着综合国力提升,韩国外交上对美将不会完全言听计从。同时为显示自主外交,平衡对美关系,韩国对华外交将更加强调“原则性”和显现“刚性”;韩国民间自豪感可能强化,中韩民间感情摩擦或增加。而且不排除韩国误判形势、试图“吸收统一”朝鲜,若此区内和平稳定局面将岌岌可危。

当地时间7月2日,联合国贸发会议通过韩国地位变更案,正式认定韩国为“发达国家”。韩国成为联合国贸发会议1964年成立以来宣布的首个国家地位变更的国家,也是东北亚地区继日本之后的第二个“发达国家”。7月6日,文在寅总统主持国务会议时表示,韩国作为名副其实的发达国家得到国际社会认可,“非常值得骄傲”,自豪和喜悦溢于言表。

喜邻人之喜、乐邻人所乐,是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古时候邻里出了“金榜题名”的喜事,邻居自然都要表示祝贺。作为韩国友好邻邦,我们对韩国国际地位提升感到由衷高兴。

韩国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不是凭自吹自擂,也不是靠谁抬轿子,而是经得起“硬指标”衡量的。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2020年韩国国内生产总值1.55多万亿美元,居世界第10位。据WTO公布,韩国去年出口总额达5125亿美元,居世界第7位。同年,韩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过3万美元。“发达国家”的桂冠授予韩国,是对标志韩国经济腾飞的“汉江奇迹”的肯定,是对韩国不懈探索符合自身发展道路的肯定,也应视为对韩国自强不息民族精神的肯定。

一种看法认为,早在若干年前韩国即已符合有关国际组织确定的发达国家的条件,此次韩国被联合国贸发会议确定为“发达国家”不值得关注。这种看法有失偏颇。一是变更韩国国际地位确是联合国贸发会议成立以来的首次,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二是有经过多年发展积累,韩国的各项经济社会发展指标进一步提升,作为“发达国家”的成色变得更足。三是韩国前任各届政府考虑维持发展中国家地位对于保护农业等落后产业的好处以及国际责任负担等因素,拒绝“发达国家”的称号,文在寅政府此次一改常态,转变为积极接受,显示出强烈的主动和自信。显然,韩国给此次国际地位变更赋予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的涵义,以此为契机,可能伴随着国家发展战略和内外政策的转换,对国际政治、经济都会产生一定影响,未可轻忽对待。

文在寅政府立场由前任历届政府的消极转变为积极,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出自对客观形势的冷静判断和韩国国家利益的整体考量。

一是韩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客观上已经达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定的发达国家标准,继续坚持发展中国家地位,特别是以此获取产业保护利益,已不合时宜,并且日益遭到反对和抵制,继续下去只能损伤韩国国际形象和利益。

二是韩国自我评估综合国力已达到中等地区强国水平,理应得到与此相应的国际地位,发挥应有的国际作用,包括在大国之间的平衡和桥梁作用,扩大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通过主动塑造和引领,积极维护韩国安全和发展利益。

三是韩国认识到,虽然国际地位提升伴随着责任和义务的扩大,但压力反过来会带来动力,借此可倒逼韩国加快国内经济和社会改革,推进解决被称作“韩国病”的各种阻碍发展进步的“老大难”问题,让韩国更上一层楼。

四是入列“发达国家”也会带来一些实际好处。有了这顶桂冠,意味着具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和国际信用,同时对外可以显示半岛局势稳定,消解“乱邦不入”的担忧,有利于吸引外来投资和拓展外部发展空间。

另外,文在寅在任期内为国家地位提升问题画上句号,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增光添彩的好事。这在韩国历史上很可能会记上一笔。

凡事皆为利弊相随、福祸相依。韩国升格为“发达国家”固然会给韩国带来不少利益和福运,但也必然会伴随着诸多挑战和风险。如果不能战胜挑战、克服风险,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把自己“放到火炉上面烤”,也可能是自己跳进“发达国家陷阱”。

至于具体风险和挑战,人们似乎偏重于责任扩大给韩国带来的重压。强调这一点并不错。首先,失去了发展中国家地位,对农业等产业继续实行保护行不通了。从现实来看,韩国的农业仍然属于“脆弱产业”,全面开放市场可能会带来冲击。其次,跻身于发达国家行列,在气候和环境保护方面就不能再享受发展中国家的“照顾”,这既意味着实利损失,也会加大产业转型的压力。再次,升格为发达国家也必然加重应负责任和义务。2010年,韩国加入经合组织发展援助委员会,由受援国变为援助国,但目前对外援助额仅占国民收入的0.15%,位居会员国的后列。正式成为“发达国家”之后,继续甘当外援国的尾巴,在国际上就大丢脸面了。

除了这些直接压力和挑战之外,更大、更深刻的风险和挑战潜还在于其它方面。从某种角度看,直接的压力和挑战相对单纯和比较容易应对,潜在的风险挑战则更为复杂和困难,也更加具有根本性。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弥补内部短板与欠账更加紧迫

韩国在“压缩式”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也染上了一系列严重的“韩国病”,包括:财阀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发展不均衡,首尔及首都圈与地方经济发展不均衡,东西部地区之间发展不均衡,表现为“富益富、贫益贫”两极分化加剧的分配不均衡,在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强袭下,终于爆发了几乎濒于“国家破产”的严重危机。韩国把危机变为机会,全力推行经济转轨变型,较快克服了危机,增强了经济可持续发展能力。但是,“韩国病”根深蒂固,虽经长期整治,上述四大不均衡问题仍严重存在,有的还有所加剧。资本和垄断猖獗,国民负债持续上升,中产阶层受挤压而萎缩,青年失业状况久难改善,房价物价不断上升等等。文在寅执政后力主“公平”“正义”,但恰恰是严重的青年失业、房价上涨、物价飞腾打碎了幻影,国民的幸福感备受挫折。韩国国民幸福指数在37个经合与发展组织(OECD)中倒数第二。如果不能补上经济社会发展的严重短板和欠账,国民难以得到应有的实惠,国家不可能可持续健康发展,最终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国强民富,“发达国家”也会徒有其名。这将成为能否获得国民支持的试金石。

二、传统大国外交战略滋生调整动因

周围中美日俄四大国环绕是韩国宿命的地缘政治环境,处理好与四大国、主要是中美两国的关系,是决定韩国国运的关键。

冷战时代,韩国依靠美国安全保护,全盘接受西方价值观,从依赖美国经援输血起步发展经济,逐渐扩大自立。冷战后,韩国在维持、加强韩美同盟的同时,做出同中国建交的战略决断,从“安全靠美、经济借中”的模式中获益。毋庸辩驳,韩国能够战胜空前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全球性经济危机,保持经济发展势头,中国市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中国为韩国成为“发达国家”提供了助力。

主动接受“发达国家”的国际认定可能成为新变化的促媒。在对美关系上,韩国今后仍不会轻易放弃对美安全依赖,并试图将韩美同盟升级为“全球性同盟”。但是,随着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提升,韩国自主意识苏醒和增长不可遏制,外交上对美国将不会完全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加快回收战时指挥权进程就是一个例证。美国必将多方施策,威逼利诱进行牵制,防止韩国滋生离心倾向、脱钩越线。韩美关系在同盟的大框架下,变化的暗流也将间或涌动。

在对华关系方面,韩国经济上仍然需要倚重中国,安全上对中国需求有增无减,将会继续重视利用中华振兴带来的红利,不可能选择挑战中国和“联美制中”路线。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有望继续拓展和深化。另一方面,韩国将积极推进贸易和市场多变化,谋求减少对中国市场的依赖;为显示自主外交,平衡对美关系,韩国对华外交将更加强调“原则性”和显现“刚性”;韩国民间基于民族自豪感的对华视角可能强化,中韩民间感情摩擦可能增加。

三、对外经济战略面临何去何从选择

韩国的贸易依存度长期超过70%,近些年开始下降,但仍保持高位,2019年贸易依存度为63.5%。进入“发达国家”行列,出口主导型外向发展战略居功至伟。韩国未来经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仍将依靠自由贸易和开放的国际市场。但是,从特朗普时期发源的逆全球化、反全球化、单边主义逆流,到拜登时期发展为新的变种,一方面不放弃贸易战和保护主义,一方面更加奸狡、毒辣地推行假多边主义,施展“小院高墙”策略和“多边俱乐部”策略,践踏市场开放和自由贸易原则,扰乱破坏国际经济秩序,成为世界经济健康稳定发展的最大祸害,给韩国也提出了严重挑战。

美国利用韩国安全、发展和提升国际地位的需求,在同盟的旗帜下,威逼利诱,多方施策,极力要把韩纳入“印太战略”框架和各种“小院高墙”“多边俱乐部”,撕裂、斩断中韩经济合作纽带,加强对中国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围堵遏制。由于这种做法完全背离韩国国益,同时也同“发达国家”应尽的责任相违,韩无论进步还是保守政府都不会照做。但是,由于美国威压力和诱惑力都很巨大,韩国能否顶住、是否愿意顶住都是问题。文在寅政府对“印太四方安全对话”已表示“部分参与”意向,文在寅访美时敲定了与美扩大尖端技术及产业链、供应链合作的一系列项目,今后如何发展有待进一步观察。

可以预见,韩国彻底选边美国的可能性很小,但在中美之间左右逢源、机巧摇摆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对其可能产生的影响和危害不可轻视。

四、南北共存竞争关系更趋敏感复杂

朝韩作为同一民族的两个分裂国家,至今仍处于停战状态,维持着两个政权、两种制度既和平共处、又对立竞争的关系。随着国际形势变化,借助于接触、对话、交流与合作,朝韩完全的“零和关系”逐步减退,但双方关系的底色仍然是对立和争斗。在这一背景下,韩国升格为“发达国家”很难得到朝方的欢迎和祝福,相反,很可能成为激发警觉和新的竞争的促因。在敌对状态下,对手实力增强、地位上升,有可能转化为威胁。

未来半岛走向何方,从内因来看,主要取决于朝韩双方的政策和互动,但矛盾的主要方面还在韩国。韩国存在着不能冷静思考、慎重行事的可能性。一是扩大解释国家地位变更,将其看作“自由民主制度”优越的标志,以“南北制度竞争的胜利者”自诩,用各种手法挑战北方的制度自信和尊严。二是误判形势、对朝采取以压取胜的“实力政策”,将“发达国家”的实力加快转化为威慑武力,比如建造“轻型航母”、发展潜射导弹等等。三是进而头脑膨胀,让“优胜劣汰”的邪念占据上风,试图追求原先不敢实行的“吸收统一”即并吞朝鲜。应当看到,“吸收统一”在韩国保守势力头脑中一直阴魂未散,一有时机还会跳出来作怪。

总之,上述种种情况,都必将引起朝方高度警觉和强烈反对,甚至点燃朝愤怒的烈火,采取雷霆万钧的震慑行动。果如此,半岛无核化势必更加艰难,区内和平稳定局面将岌岌可危,韩国的“发达国家”桂冠也将变得了无意义。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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