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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美日首脑会谈后的中日政策选择
发表时间:2021-05-08 13:03 来源:国际网
中日双方对于建立长期稳定成熟邻国关系的认知基础是存在的,但追求中日关系不受第三方因素影响的自律性,过程是漫长和曲折的,原因在于美国中心思维很容易在出现危机时又回来。所以,中国在保持战略警惕的同时,应积极发挥主动性,继续对日接触政策,这对激活日本已有的要与中国建立稳定邻国关系的内生动能很关键。

2021年4月中旬,日本首相菅义伟到访白宫,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首脑会谈,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聚焦中国,在日美首脑文件中时隔52年提及台湾问题,并在新疆、香港的人权问题表态。

这引发各界对中日关系的广泛担忧。然而,中日官方到目前为止的反应相对克制。中国驻美国和日本使馆以及外交部发言人发表了反对的谈话,但没有全面高调批评日本。

日本在首脑会谈结束后,似乎也没有高调宣传突破性成果。这种相对平静,究竟是暴风雨前的安静,还是中日关系新常态的开始?在目前缺乏足够信息和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结论性的判断都是不可靠的,但至少可以说中日双方都处于相互评估和摸底过程。这也是相互认知与互动的过程,所以搞清楚双方的认知是关键。

中日认知三种逻辑的竞争

在中国看来,从知识上来说必须解决一个疑问:为什么日本放弃2017年以来的积极对华政策,在台海等高度敏感问题上放弃长期坚持不明确表态的模式?简单来说,为什么日本变了?这大致存在以下三种可能的逻辑角度。

第一,日本国内政治角度。这种逻辑又可以细分为两种子逻辑,其一是前首相安倍晋三辞职后,日本国内政局一强格局打破,自民党内缺乏绝对权威,对华政策的党内共识出现漂流,可以简称为“首相弱势论”;第二个子逻辑是日本大选在即,自民党内部权力角逐加剧,炒作中日关系,即“权力斗争说”。

第二,美国外压角度。这主要归结于拜登政府重新强调同盟的重要性来遏制中国崛起。在美国战略压力下,东亚最重要盟国的日本改变了原有的政策,转向和美国站队,这个论调可以说成是“美国胁迫论”。

第三,日本自身对华意图角度。这个逻辑认为日本遏制中国的意图,在过去几年美国不重视同盟时期,对华改善关系是缓兵之计的战略忍耐,现在乘美国同盟优先政策东风显现本意。这个逻辑如果延伸,还可能认为日本不仅仅是伺机而动,而且可能对中美对抗加剧感到暗自高兴,因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逻辑可称“日本阴谋论”。

反过来再看日本,对于中国对美日峰会的反应不高调,日本的认知逻辑大致也是三种,而且从类型上来看,与上述中国逻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一,中国国内角度的“国内稳定优先论”。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国内需要稳定,不希望因为中日关系影响国内大局。

第二,美国因素角度的“对美战略集中论”。中美关系已经全面紧张,如果中日关系同时恶化,会造成中国战略压力急剧增加,因此对日关系不能坏。

第三,认为中国会择机反制的“后发反制论”。这种逻辑可能认为中国目前的相对平静,仅仅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对日本进行反制,这可能对于经贸关系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上述中日相互认知的三种逻辑,听着都有道理,但在缺乏有力论据的情况下,基本上属于猜测。当前判断什么是主要原因为时尚早,不做不成熟的认知结论,这也是为自己留下空间。

笔者认为,与其相互猜测,不如思考过去四年中日关系之所以得到很大改善的原因,再反过来看可能更有意义。

中日关系改善根源是内因

2017年到2020年,中日关系改善明显。2017年9月,安倍参加了中国驻日使馆主办的国庆招待会。2018年5月,中国总理李克强正式访问日本,这是中国总理时隔七年访日。同年10月,安倍正式访华。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于2019年6月参加在日本大阪举行的二十国峰会并访日,这是中国最高领导人时隔九年首次踏上日本土地。安倍正式邀请习近平进行国事访问,中国表示原则上接受邀请。2020年初冠病疫情暴发后,中日在共同抗疫中守望相助,一时成为佳话。

对于这四年的中日关系的改善,有不少专家认为是因为特朗普政府不重视同盟关系,对华采取极限施压,中国为了减少战略压力,而日本为了规避风险,所以两国迅速接近。这种解释是长期以来中日关系分析中隐含的“美国中心主义”逻辑。美国因素在中日关系中一直处于中心地位。

然而,本世纪以来的中日关系证明,美国中心主义的思维并没有自动为中日两国带来双边关系的稳定。应该说,中日政府都有不让中日关系受第三方因素(主要是美国因素)所左右的意识。在这个共识基础上,中日两国自信心的同时增强,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最主要的内因动力。

中国的经济总量在2010年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自我新认知,一方面让中国自信增加,另一方面开始更多地思考要建设什么样的国际秩序的重大战略问题。

在这个新时代背景下,中国对日外交思考的战略更加清晰,从原来主要侧重防范危机,转向积极塑造中日关系迸发正能量和发挥主观能动性转变。同时,日本虽然不再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从生活质量、舒适安全等其他方面,日本重新认识到自己仍然是一个经济社会强国。

在国际层面上,日本没有出现欧美其他发达国家的民粹主义倾向,经济社会秩序稳定。2016年开始的日本《外交蓝皮书》开始出现“日本作为国际社会的稳定力量,在推进日本国家利益的同时,主导国际社会实现世界和平与繁荣”的字句。

特朗普政府决定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日本推动除美国以外的11个国家达成新的《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体现了日本在国际经济治理领域的领导力。中国作为未来的世界性大国以及日本邻国的基本面不会变,这意味着发展与中国的关系已是不可回避的战略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2017年的中日关系经历了一段很有价值的追求“中日关系自律性”的努力。2021年中后期开始,中日关系因为国事访问延期、日本对中国《海警法》的指责、中国对日本排海问题批评、日美首脑会谈提及台湾等敏感问题,出现了倒退的情况。

笔者认为,中日双方对于建立长期稳定成熟邻国关系的认知基础是存在的,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过去四年的努力还不够多、速度不够快。追求中日关系不受第三方因素影响的自律性,过程是漫长和曲折的,原有的美国中心思维很容易在出现危机时又回来,因为这就像是速效止痛药,能够产生短期的止痛效果;问题在于这对中长期的中日关系走向成熟和健康是有害的。

中对日主动性继续发挥重要性

从中国的角度来说,中国目前的经济体量是日本的三倍,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中日在本区域形成不对称的力量关系已经是定局。在这种中强日弱的格局下,中国怎么处理和日本的关系,中国主动性更加重要,因为中国的政策不仅将塑造中日关系,还有东亚格局的未来走向。

在对待日本和日美同盟问题上,可能有三种选择:第一种是全面批评和高调反制;第二种是保持最底限度的工作关系;第三种是就事论事,在对等原则的基础上,该斗争的坚决斗争,该合作的要继续合作,继续发挥主动性接触政策。

全面高调批评日本并不一定有效,中国没有办法影响日美双边的一些动态,例如日本会不会追随美国对华经济脱钩、是否全面加入五眼联盟等。

经济脱钩,那么多的在华日本企业怎么办?欧洲已经和中国签订了投资协定,日本脱钩岂不是拱手让出中国市场给欧洲?日本全面加入五眼联盟,不仅要考虑对日中关系的影响,还有与俄罗斯关系须要权衡。

第二种选择实际上是一种消极对待的心态,反正日本已经选边站,中国做什么都没有效果,这会导致中日关系朝不利于中国的方向漂流。笔者认为,第三种是理性选择,例如大规模反导系统进入,或在台海问题上有实质行动,可以预料中国肯定会极为强烈反弹。

在保持战略警惕的同时,积极发挥主动性,继续对日接触政策,多做事、做成事,对于激活日本已有的要与中国建立稳定邻国关系的内生动能很关键。从近期来说,例如可以考虑如何将福岛核电站的排海问题,从争端点变成合作点。从中长期来说,中日可以在CPTPP和气候变化问题上,寻找利益和政策的汇合点。

中日关系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再次到了关键点。

(作者为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文章转自“联合早报”)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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