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总统竞选时提出“负责任的撤离”阿富汗。本月内，他将不得不作出抉择：是向阿富汗派遣更多的军队，还是全部撤军。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美国目前在阿富汗有2500名士兵，这是自20年前发动阿富汗战争以来最低人数。去年2月底，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美方承诺驻阿美军和北约联军今年5月前分阶段撤出；塔利班则承诺减少暴力行动。协议还规定塔利班应从去年3月10日起与阿各方进行阿内部对话，讨论永久停火和阿未来的政治路线图。由于双方存在巨大分歧，阿内部对话直到去年9月才开始举行，目前谈判陷入僵局。

为兑现拜登竞选诺言，美国新政府动作频频。美国务卿布林肯致信阿富汗总统加尼，提出加快阿富汗和平进程的计划；美国政府阿富汗和解事务特别代表哈利勒扎德访问喀布尔和多哈；美国防部长奥斯汀突访阿富汗。哈利勒扎德主要是向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推销”美方这一计划，而奥斯汀则“听取和学习”阿方对本国局势的看法。

美方加紧推进阿富汗各方和谈，旨在尽早体面地从阿富汗脱身，但由于阿内部各方分歧依然较大，美方这一计划遭到各方的反对。

针对美方有关组建过渡政府以取代阿富汗现政府的提议，阿富汗政府表示，不会为过渡政府让路，任何权力移交都必须依照宪法经由选举产生。塔利班领导人在会晤哈利勒扎德时表示，塔利班不会加入过渡政府。美方目前在撤军时间上持模糊立场，是为了对两边施压，逼迫其接受自己的主张。

然而，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对美方计划的反对，并不等于美方施压手段的穷尽，也不等于各方没有进一步协商和妥协的空间。拜登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美国5月从阿富汗撤军有点“难”，主要原因是特朗普政府过渡时期不合作，准备撤军的时间不够，但也不会拖得太长。据此有美媒猜测可能会把撤离时间延迟到今年底。

就美国而言，不可能再次玩弄奥巴马政府先增兵后撤军的把戏。事实上，当年副总统拜登就对这种做法持反对立场，实施结果也是差强人意。持续20年阿富汗战争，劳民伤财，在阿富汗复制西方民主的努力也以失败告终，尽早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美国的民意。因此，在拜登政府前面只有一条路——撤军。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选择。此外，美国手里还有牌可打，如向阿政府提供经援，部分取消对塔利班制裁，足以撬动两者就美国关注的问题，如确立阿富汗未来宪法和治理安排的基本原则；制订一个新的包容性政府的路线图；决定永久和全面停火的条件等，达成原则协议。这样，拜登政府就可以“安全有序地”撤离阿富汗，给选民一个交代。

从阿富汗政府角度来看，对美国要求也不能太过执拗。毕竟，没有美国的支持，阿富汗政府难以为继。果然，加尼日前提议，在实现停火的前提下，今年底前举行全国大选，以成立新政府。

对塔利班来说，美军撤离是头等大事。为促使特朗普同意撤军，塔利班作出唯一让步便是停止对美军和北约联军的袭击，而在协议中的表述却为十分含糊的“减少暴力活动”，其他诸点也都是原则性的。当然，对加尼的提议，塔利班已明确表示反对。不过，这是双方的讨价还价。只要美方有一个明确的撤军期限，塔利班并不在乎推迟一段时间，因此双方还是有可能就“国家建设”达成某种协议。

从本质上说，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达成的和平协议，是以模棱两可的表述掩盖美方的败退。拜登指责这个协议“不周全”，而他对阿方提出的要求也逃不出特朗普的窠臼。种种迹象表明，拜登政府计划只是在现有协议基础之上，迫使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在“国家建设”方面向前迈一步，以彰显现任政府比前任政府技高一筹。可以肯定的是，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达成的协议同样也是“不周全”的。如果周全了，就不可能有任何“解套”的协议。这也是为什么在阿富汗达成协议容易，实施协议难的根本原因。

阿富汗充满民族、部落、宗教、地域矛盾，错综复杂，理不清剪还乱。现国内政治的微妙平衡已经被打破，要恢复这个平衡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使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达成“国家建设”协议，也是非常脆弱的，引发新的冲突不可避免，阿富汗实现真正和平还很遥远。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外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