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落幕，拜登得票领先，政坛变天在望。拜登一旦上台，对特朗普的内政外交政策的全面“清算”将提上日程。朝鲜半岛是特朗普的重点经营领域和执政业绩“出彩”方向，拜登对特朗普半岛政策开刀是大概率事件。

从历史视角看，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在半岛战略价值、威胁来源特别是半岛无核化和韩美同盟的认识上基本一致，它们均视朝核为“美国安全威胁”并把去除朝核作为目标，均强调与韩日两国的同盟价值并力图构建“美日韩三角”，同时都对中俄采取“牵制加利用”的做法。差异在于具体施策、做法的不同甚至对立，这些不同和对立在特朗普执政时期被空前扩充和放大，形成重大分歧。因此，总体上可以判断，拜登执政虽不可能“颠覆性”地改变特朗普的半岛政策，但重大调整不可避免。

1、对朝政策上谋求另辟蹊径

巨变的形势，决定了拜登政府不可能沿袭奥巴马时代的对朝“战略忍耐”政策。“战略忍耐”政策的核心是消极对待与朝接触对话，着重通过高压制裁和封锁孤立，实行“以压促变”“以拖待变”。其主要背景和考虑：一是当时朝鲜核导弹计划处于进行时，美认为尚不构成“实质威胁”；二是判断朝鲜内外交困，存在发生“崩溃”和“剧变”的可能性；三是韩国当局因“天安舰事件”“延坪岛事件”等，主张强硬应对、惩戒朝鲜，反对积极接触。但是，形势比人强。朝鲜未被压垮，“崩溃”“剧变”的预言成了“天方夜谭”；曾几何时，朝鲜的核弹已成形、远程导弹已能打到美国本土；文在寅政府秉持半岛和平进程构想，积极推进南北交流合作，全力支持朝美对话。支撑“战略忍耐”政策的所有依据都已不复存在。

拜登也不可能延续特朗普的通过首脑会谈“自上而下”一举解决问题的套路。这不是由于民主党“逢共（和党）必反”政治魔咒的作用和单纯政策切割的需要，而是因为判定特朗普的做法荒谬、损害美国利益。民主党一直攻击特朗普的做法是“政治作秀”，拜登曾严词抨击特朗普与朝鲜“暴君”的会谈，承认了朝鲜政权的“正统性”，满足了朝方所有要求，但在无核化上完全失败。同被判定为“完败”的政策实行切割，是拜登唯一可能的选择。

普遍估计，拜登将彻底摒弃通过首脑会谈“自上而下”一举解决问题的“特朗普方式”，改采通过扎实牢靠的实务会谈“自下而上”渐进解决问题的方式。这种方式更强调原则性、实效性和严谨性，不会为追求炫耀效果而削弱根本，不会给对手留下“侥幸逃脱”的空当。加之，民主党强调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对朝“人权攻势”可能增强，对朝鲜来说，拜登可能更加难以对付。这给朝鲜带来的压力和挑战，很可能超过特朗普执政。

同时也不能以偏概全。从以往经历看，拜登对朝鲜既是坚定的“原则主义”者，同时也不乏“包容性”。他强烈反对朝鲜核计划，但明确主张通过对话解决问题。他曾批评小布什的对朝政策，敦促“抛弃变更朝鲜体制”。他在克林顿时期曾支持过“以对朝包容政策为基础一揽子解决”朝核问题的《佩里报告书》，并在会见金大中时称赞过韩国的对朝“包容政策”。即使在今后是否举行美朝首脑会谈这样的敏感问题上，拜登也并未断然否定。10月22日，在大选第二次辩论会上，拜登表示，在朝鲜“缩小核能力”的条件下，他可以同金正恩委员长会面。这说明，如果无核化取得实质性进展，举行“拜金会”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特朗普谢幕、拜登实行半岛新政，给期望以特朗普为谈判对手的朝鲜提出了挑战，朝鲜必须面对拜登政权和相应调整方针，以便应对变局。由于朝核计划基本完成，羽翼已丰，底气更足，选择的主动权很大程度掌握在朝鲜手中，朝鲜如何决断和行动，对未来半岛局势发展至关重要。

2、对韩关系上修复、拉紧“同盟链条”

运用同盟力量巩固霸权地位、维护全球战略利益，是美国国家战略的重要一翼。特朗普上台后狂推“美国第一”，大搞单边主义，为实现一己私利，不惜同盟国锱铢必较，甚至使用胁迫敲诈手段，逼迫盟国增加保护费，严重败坏了美国国际形象，招致盟国极大不满，给美国全球同盟网络带来严重的削弱和破坏。特朗普坚持把天文数字的防卫费增额强加给韩国，甚至以“裁撤驻韩美军”相威胁，使韩国急恨交加，安保危机感不断上升，对韩美同盟可靠性的信赖度大幅下降。

拜登长期接触和直接从事外交安全事务，深刻了解同盟对于美国国家利益的重要性，他曾经多次访韩，洞悉半岛形势和韩国的战略地位，为美国切身利益计，他将“挽狂澜于既倒”，全力阻止韩美同盟继续衰落。

拜登尚未就职，就已经开始为强化韩美同盟预热加温。日前他在给韩联社的寄稿中，强调韩美同盟是“鲜血结成的同盟”，对韩国取得的成就“深表尊敬”，称赞“汉江奇迹”是“民主与经济强国的模范”。可以预见，宣誓就职后，拜登将会进一步加大对韩美同盟的投入，把同盟问题上对特朗普的“拨乱反正”落到实处。

为了笼络、拉住韩国，加固韩美同盟纽带，拜登政府将会改变特朗普对韩极端自私傲慢态度，更多强调共同体制、价值观和安全威胁，更多使用利诱拉拢手段。首先会在防卫费争执上软化态度、做出松动，达成韩国能够接受的协议，从而拔掉阻碍同盟发展的钉子。在对朝政策上，美国将会更乐于听取韩方意见，更多发挥韩国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对韩也将强化管束和牵制，防止韩美纽带松弛。预计在战时指挥权移交问题上仍然不会轻易撒手，同时，将会采取各种手段，牵制韩中关系“过度紧密化”。

3、对华策略上利用与遏制两手兼施

中国作为半岛近邻，高度关切半岛安危，对半岛事务具有无可争辩的影响力。特朗普时期，半岛无核化问题是中美仅存的合作领域之一，但由于特朗普奉行单边主义，加上其狂妄自大本性和对半岛问题的浅薄认识，因而一方面主张“中美合作”，一方面进行钳制、排斥，极力限制中国的建设性作用，并试图以“长臂管辖”让中国按其调门起舞，遭到中方反对和抵制。

拜登在外交政策上将同特朗普的单边主义进行大幅度的切割，这在半岛特别是无核化问题上将会有所体现。主要因为：一是特朗普的单边主义做法，在半岛问题上已经走进死胡同；二是朝鲜核计划已经大功告成，无核化的难度不知提高了多少倍；三是半岛问题的根本解决，有赖于工程浩繁的“机制性举措”。凡此种种，仅靠美国一家之力绝然无法完成，而多边主义则可提供更多的选择。“多边”中最重要的一边，非中国莫属。

为阻止核扩散、消除现实化的对美安全威胁，拜登政府将会以“原则主义”应对朝鲜核难题，对中国作用将会倍加重视。在固守美国主导权的基础上，拜登将会积极强调“中国责任”，把“美中合作”摆到重要位置。美中“政策协调”可能加强，“中国方案”的辐射力有望上升。在久攻无效、危机激化的情况下，有可能设法把中国推向前台，借以分散责任和风险，借中国之手，处理“烫手的山芋”。

“醉翁之意不在酒”。拜登的本意无非是利用中国实现美国的利益。这一方面有助于我国发挥建设性作用，创造推动局势朝着有利于地区和平稳定方向发展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必然伴随着巨大风险和挑战，弄不好则可能被带进泥沼和陷阱，必须冷静思考，善加筹谋。

维护世界霸主地位是美国外交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按照给中国的“战略竞争对手”的定位，拜登上台后在整体对华战略上，很可能延续奥巴马时期确定的“亚太再平衡”和“印太战略”，其东北亚和半岛政策无疑隶属并服务于这一根本大计。

可以预测，拜登政府在积极利用中国为己谋利的同时，必然会千方百计对中国强化遏制。除了加强本地区军事存在、给中国制造压力和麻烦、削弱中国同朝韩友好关系等等之外，将用更多力量打通韩日“梗阻”，推进构建美日韩“实质性三角同盟”，铆定和巩固“第二岛链”；另一方面则会施展手段阻挠和破坏中日韩合作机制。

以上仅是对拜登时代朝鲜半岛政策趋向的粗线条估测。美国国内局势、半岛和东北亚形势正在变化之中，拜登明年一月正式就职视事，就职后从政策评估到出台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时间，那时我们才可能得出更加全面、准确的观察结论。

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半岛局势存在逐步向好和走向恶化两种可能。历史上，美国民主党执政时代，美朝关系既有过奥巴马时期朝鲜连续核试、朝美严重交恶的记录，也有过克林顿执政时朝鲜次帅赵明录与美国务卿奥尔布赖特互访华盛顿和平壤、双方关系热络的场景，留下了诸多重要教训和启示。避免形势变坏，促进稳步向好，最终实现半岛全面无核化、构建持久和平机制与和平、发展、繁荣的目标，只有朝美两个主要当事者和有关各方携手努力才能达到。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