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朝鲜举行盛大的建党75周年阅兵式，吸引了世界的目光。阅兵式的规模阵容、新式武器，以及阅兵时间、将士服装、行进步伐等方面的一些新鲜变化，吸引了人们的眼球，成为热门谈资。随着阅兵式落下帷幕，人们关注的焦点开始转向深层次问题：平壤大阅兵传达了什么重大战略和政策信号？

首先我们注意到，目前正处在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再过80天左右，历史性的朝鲜劳动党八大即将揭幕。在此之前举行的这次阅兵式，显然负有为八大鸣锣开道、预做铺垫的重大使命。具体而言就是：总结朝鲜劳动党75年历程、业绩特别是历史经验，揭示目前所处坐标、特别是未来前进方向。透过阅兵式释放的信号，可以读出朝鲜未来战略走向。

这次经过精心构思、周密准备的阅兵式最具冲击力的，不是展示出来被称作“大杀器”的战略武器，而是劳动党战略指导思想的归真、升华。集中体现在：进一步明确和坚守“人民本位”的基本原则，为实现党和人民“生死与共”“浑然一体”而全力奋斗。

金正恩阅兵式讲话60多次提到“人民”，突出了“人民”的应有地位。他“感谢”人民的牺牲和奉献，对工作的不足一再向人民“道歉”，讲到动情处热泪盈眶、“哽咽”难禁。讲话结尾时他高呼“伟大的我国人民万岁”，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以人民为中心”更加鲜明地镌刻在劳动党治国理政的基石上。

人民是劳动党的执政基础，是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当然享有者，更是社会主义事业的推进主体。金正恩把人民称作“无所不能的历史创造者”，认为离开人民，“党的75年历史不可想象”；他提出，捍卫人民安全和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是劳动党的“第一使命和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再次宣誓”，“即使粉身碎骨、杀身成仁也一定取信于民、忠实地报答人民的信任”。可见，为人民服务、给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将成为劳动党新时代战略路线的指导思想。

其实，此次大阅兵本身就是围绕着“民心”的主线展开的，它集中诠释了劳动党“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同时也可看出，劳动党已将战略重点放在“安内”和“兴国”上。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以防疫救灾成果安抚民心

金正恩讲话没有像往常那样罗列75年来各条战线的成就，即使提及也是一带而过，主要篇幅用来盛赞战胜凶险疫情和特大洪灾的“伟大胜利”。

确实，面临全球性疫情危机，劳动党以人民生命为重，果断坚定采取举国动员体制和封锁边境等“世上最严措施”，创造了“没有一例受害者”的世界纪录。特别是，这一成果是在国家防疫部门“一切都缺乏、都落后”的情况下取得的，称为“奇迹”并不为过。除疫情严重威胁外，朝鲜还遭受“残酷而长久的制裁”，今夏又遭遇罕见特大洪灾，可谓多灾多难。但是朝鲜挺直腰杆，金正恩亲临现场指导抗灾重建，军队冲锋在前。这一回，朝鲜没有发生90年代初那样的“饥馑”，没有重走“苦难行军”之路，保持了民生和社会稳定，可以说又是一个“奇迹”。省略其它，突出重点，通过展示战胜疫情、洪灾的成果，足以安民心、聚民意，也能够充分显示劳动党的业绩。

二是用核导强国威容振奋民心

此次大阅兵浓妆重彩地展现了朝鲜的“战争遏制力”。所展示的导弹更长也更粗了，特别是推出了超越“火星-15”的新型洲际弹道导弹，据分析，从体量上看，有可能装载多弹头。战略武器“北极星-4A”新型潜射导弹，以及超大型火箭炮、大口径可控性多管火箭炮、KN-23导弹等高端常规武器，也备受关注。受阅队伍威武雄壮、杀气遏云，显示了战无不胜的信心。把如此威容展现于世，民气当然高昂，民心自然安定，老百姓会认为自己“勒紧腰带”付出的牺牲十分值得。

以核导弹为代表的“护国”宝剑，凝聚了朝鲜三代领导人的心血。金日成为其奠基，金正日完成框架，金正恩工程收尾。金正恩说，这是其父金正日“最大的政治遗产”，其实它也是朝鲜劳动党业绩的主要体现。从抱着步枪阅兵，发展到洲际导弹受阅，无疑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变化使朝鲜获得了安全感，自信心大增。

大杀器云集的阅兵式显示，朝鲜还将紧紧握住“核宝剑”。金正恩宣布，“为压制和管控敌对势力变本加厉的核威胁等所有冒险企图和威胁性行动”，朝鲜将“继续加强自卫性正当防卫手段——战争遏制力”。“战争遏制力”其实就是“核遏制力”的代名词。金正恩同时指出，朝鲜“绝不会滥用或先用”“战争遏制力”，这是早已多次阐明的“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承诺的再版。这说明，半岛无核化仍将长久地悬在空中。不久前，朝鲜通过金与正之口宣称朝鲜“不是不要半岛无核化”，但大阅兵告诉我们，这一天的到来仍很遥远。

三是树“复兴繁荣”目标鼓舞民心

金正恩讲话指出，目前朝鲜人民“还没有从生活困难中摆脱出来”，朝鲜的现状是“样样短缺”。类似的话金正恩此前说过多次，这一次说得更加直白。作为一国领袖，抛掉“皇帝新衣”，袒露丑陋“脓疮”，需要政治勇气。金正恩面对人民，坦白承认经济民生严重落后的现实，显示了宝贵的实事求是精神。

金正恩对未能做到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十分痛心，“深表歉疚”，对党下一步奋斗目标作出庄严承诺：“尽一切可能建设复兴繁荣的理想社会”，让人民“不再吃苦、尽情地享受富足、文明的生活”。掷地有声，殷心可鉴。

画饼不能充饥。重要的不是目标多么美好诱人，而是能够落到实处，让人民看到希望。我们注意到，劳动党不但提出了复兴繁荣的宏大目标，并且已经开始筹划方略和进行政策准备。金正恩讲话明确指出，“要继续落实增进人民福利、更多惠及人民的优越政策与措施，并不断充实”。这意味着，劳动党今后有可能会在现有农业生产责任制、企业自主经营体制、扩大商业市场网络等政策调整措施的基础上，努力突破传统束缚，进一步扩大革新规模、提升速度，迈出新的步伐，甚至有可能以新的姿态，积极探索、推进和完善符合国情的“朝鲜式”革新方略。

金正恩宣布，“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将提出完成其任务的方略与具体目标。旨在造福人民的我们党的斗争即将进入新的阶段”。朝鲜劳动党的八大将把朝鲜社会主义事业推向新的高地，我们对此抱有极大期待。

金正恩阅兵式讲话重点在内政，除安全军事领域之外，直接涉及对外关系的话不多，特别是对外交主攻方向的美国一字未提，引起种种揣测议论。其实，言辞上不提绝不等于冷落、回避，更不等于不重视。从某种意义上说，恰恰是因为特别重视，才倍加慎重。

朝鲜通过大阅兵充分展现了立场和态度。一方面，展示射程覆盖美国本土的洲际导弹，就是明白无误地告诉美国，朝鲜绝不会在敌视和威胁面前屈服退让，把选择权交给美国。用威力不断增长的“大杀器”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另一方面，朝鲜高度重视打开对美关系，不想堵死对话大门，需要把握分寸。奉上“大杀器”这道“主菜”已经足够，剑拔弩张的直接点名批评已显多余，言多可能招损。更何况面临大选，特朗普无暇顾及朝鲜，但求别添麻烦；同时，总统宝座最终花落谁家，很不明朗，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的上上策是谨言慎行。

我们看到，朝鲜的大阅兵已经触及美国的神经。美国官方第一时间对朝鲜展示洲际弹道导弹等战略武器表示“遗憾”和“忧虑”，敦促朝鲜恢复对话。特朗普迄今未见直接表态，但媒体援引“小道消息”透露，特氏表示“愤怒”，对金正恩感到“实在失望”。消息真伪难判，但特朗普的不快恐怕确定无疑。

朝核问题是横在朝美之间的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下届政府不管是谁上台，在核问题上都不会放过朝鲜，并且必然会借题兴风作浪。对朝鲜而言，无核化不解决，解除全面制裁、朝美关系正常化以及半岛持久和平都无从谈起，朝鲜革新、复兴方略再好也难以顺利实行。这对朝鲜劳动党的胆识、智慧和能力是一个严峻考验。

金正恩讲话向“亲爱的南方同胞”送去“温情”，祈愿早日克服新冠疫情危机，实现“北方和南方再次握手”。这是一个精心构思、涵义丰富的举动。面临复杂多变的形势，南北缓和改善关系，推进建立合作，是朝鲜缔造和平环境、运作外交战略、运用外部资源的需要，符合两国共同利益与区内国家意愿。金正恩讲话直接对韩方示好，显然意在进一步消除由爆破开城联络事务所、射杀韩方公务员等事件给南北关系造成的阴影，这预示着随着新冠危机过去和美国大选结果揭晓，南北关系有望逐步恢复。双方相向而行、共同努力不可缺少。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