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过渡期结束后，英国执行47年的欧盟法律即将失效。为避免出现法律“真空”，英国政府上月出台《内部市场法案》，旨在为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之间的贸易提供“法律上的确定性”，确保国内贸易畅通便捷。

然而，《内部市场法案》部分条款“即使与国际法或其他本地法律不一致或不兼容，仍具效力”，这意味着法案将凌驾于《脱欧协议》及附件《北爱尔兰议定书》之上。根据该法案，如英欧未能在脱欧过渡期结束前达成贸易协定，英国官员有权修改《脱欧协定》和《北爱尔兰议定书》关于货物流通规定或宣布相关规则“不适用”。法案同时规定，英国政府有权不履行协议中有关政府援助的承诺。这等于推翻了这两个文件的相关内容。

英国政府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刘易斯在议会曾承认，新法案“在特定范围内”违反了国际法。英方此举引起轩然大波，遭到国内外的强烈反对。

英方官员赶紧出来“灭火”，声称法案只是一个“安全网”，确保在无协议脱欧情况下北爱尔兰和英国其他地区之间的贸易能够顺利进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这一权利。此外，英国议会下院上月22日通过了一个《内部市场法案》修正案。该修正案要求，政府今后如果动用《内部市场法案》所赋权力推翻《脱欧协议》部分条款，须经由议会表决通过。政府同意让权于议会平息了原本有意阻击法案的保守党议员“叛乱”。

毫无疑问，英国政府围绕法案所展开的政治运作，损害了英国公信力和国际声誉，给正在进行英欧谈判蒙上阴影，并有可能为未来的英欧关系带来消极影响。

对英国《内部市场法案》中有关违约规定，欧方已经启动司法程序。但是，欧方并没有中断双边贸易谈判。其背后的原因是，英欧经济深度融合。英国脱欧之后，如果双方没有一个制度性安排，而是回到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将对双方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特别是在当前疫情肆虐的情况下，受伤害的将不仅仅是双方经贸企业和广大消费者，还有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可以说，双方都承受不起贸易谈判破裂所带来的后果。

此外，如果英国和欧盟在年底前不能达成协议，据报从英国进入北爱尔兰的货物有可能要支付关税，英国政府认为这是不可接受的。欧方认为，约翰逊此时抛出《内部市场法案》可能是一种谈判策略：即以此威胁欧方，迫使其提供对英方更为有利的贸易协议条款。

值得注意的是，英欧贸易谈判以及脱欧之后北爱尔兰安排是非常“独特”的，其所面临的挑战也是前所未有的。

首先，英欧谈判是为双方贸易交流“寻找”障碍。迄今为止，国与国之间所进行的各种各样贸易谈判，都是聚焦如何消除或减少贸易跨境流动的壁垒或障碍，而英欧贸易谈判是唯一的例外。无论谈判结果如何，英国脱欧都将为货物和服务贸易以及跨境流动和交流制造障碍，而这些障碍今天并不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项“开拓性”工作，需要双方谈判者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其次，一个地区两个海关体系共存共管。为保持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的软边界，英欧签署的《脱欧协议》规定，北爱尔兰既是英国海关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又受惠于进入欧盟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因此，北爱尔兰出现英国海关和欧盟海关共存和共管的特别现象。为避免摩擦，《北爱尔兰议定书》明确规定两个海关体系的权限。

最后，一国之内存在两个海关体系。如上所述，为确保两爱之间软边界而作出特殊安排，英国出现了另一个特别现象：英国南北一分为二，北爱尔兰是由欧盟主导的海关体系，而英国其他地区则是英国海关体系，形成以爱尔兰海划界的南北两个海关体系。

从根本上来说，除渔业问题外，英欧双方争执的问题，如政府援助、建立公平竞争机制以及《内部市场法案》等，都与上述三大挑战有着密切的关联。

从整个贸易谈判来说，政府援助和公平竞争机制问题不是太大的问题，符合制造“障碍”的要求。按照英国的说法，作为行使国家主权的象征，英国脱欧之后必须实施自己的规则和标准，而欧盟以“地理相近”为由，要求英方执行欧方的规则和标准，才能建立公平竞争机制，避免英方利用其低规则和标准，对欧实行“倾销”。此外，政府援助也是公平竞争一个方面，唯有双方保持一致，英欧才能建立公平竞争的机制。英欧就此一直争持不下，难以达成一致。

魔鬼存在于细节之中。《北爱尔兰议定书》只是确定大的原则，要将这些原则落实下去，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协商敲定。如《北爱尔兰协定书》规定从英国输往北爱尔兰货物必须接受海关检查，而英国首相约翰逊却提出“轻度海关检查”，何谓“轻度海关检查”？这正是英欧需要厘清的问题。

至于渔业权问题，本来就不属于贸易谈判的范畴。如双方一直谈不拢，同安全和外交合作一样，不排除双方将这项议题从贸易谈判中剔除出去可能，专门开设双方渔业协定谈判。

英方确定本月15日为贸易谈判最后大限，能否谈成，让我们拭目以待。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