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联合国成立75周年。

75年前，饱受战争苦难、即将赢得二战胜利的51个反法西斯同盟国决定成立一个新的普遍性国际组织，目的是避免世界再次发生战争。

75年后的今天，联合国的初始目标已经实现：大国之间的热战至今没有发生。然而，世界面临的问题和挑战层出不穷。冷战一度让联合国处于国际秩序的边缘地位。冷战后联合国的作用有所上升，但面对恐怖主义、金融危机、气候变化等全球性威胁，人们对联合国提出更高的要求，抱有更大的希望。

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全球性危机是联合国成立以来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因为这一挑战是前所未有的，又与气候变化等其他威胁叠加在一起。疫情带来的变化和影响可能比二战造成的后果更加复杂和深远。面对史上最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多数会员国各自为政，单边主义、孤立主义、保护主义在很多地区重新活跃起来。疫情还造成大国竞争的加剧和冲突危险的上升，国际合作在全球抗疫中明显乏力。

联合国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是屈服于单边主义还是捍卫多边主义？是陷于分裂对抗还是加强团结合作？是采取脱钩自助还是坚持开放互助？

联合国是多边主义的产物和体现，是国际合作的主要平台和机制。多边主义也是联合国解决全球问题的主要工具。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第75届联大开幕式上表示，联合国是国际体系中基于规则的多边主义及合作的主要平台，世界对联合国寄予很高期望，应努力在21世纪建立更具网络化和包容性的多边主义。面对疫情后的世界，我们需要一种更有效的多边合作。

联合国不仅是成员国开展多边合作的平台，更应成为引领成员国进行多边合作的主导性力量。也就是说，联合国要从国际合作的工具转变为主体。实现这种转变需要有新的理念和路径。

一是开展国际组织间合作。

联合国是一个系统，包括主要机构、专门机构以及大量的基金和项目。联合国是国际社会成千上万个国际组织中最有普遍性、代表性和权威性的一个。联合国系统内外的国际机构在促进可持续和平和可持续发展、应对全球性挑战上的过程中，有巨大的合作空间和潜力。

例如，在包括预防冲突、维持和平、建设和平以及保持和平的整个和平行动过程中，联合国系统内的部门间、机构间和组织间需要大量的协作，联合国与其他全球性、区域性国际组织也需要有紧密的合作。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议程的17个目标，以经社理事会为核心的联合国发展系统需要动员和协调国际组织的资源加以推进。

这种以国际社会的公共利益为出发点、以提供国际公共产品为手段、以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威胁为目标的国际组织间合作，有利于超越成员国之间因为不同历史、文化和制度而造成的分歧和竞争，也有助于推动国家之间的理解和团结。

二是从国际合作到全球合作。

联合国是政府间国际组织，主权国家是其成员国。联合国首先和主要是为成员国服务的。联合国框架下的合作和工作议程是“国际”的，以解决“国家间”的问题为首要目标。然而，在全球化的推动下，跨国问题越来越具有全球性，因而更需要全球合作。

气候变化是典型的全球问题，也是联合国主导下开展全球合作的成功范例。尽管美国政府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但美国国内许多企业、非政府组织和个人仍积极参与气候合作，“美国除外”的全球合作依然有效。

新冠疫情是最新的全球挑战。迄今为止的抗疫实践表明，国际合作仍然是“稀缺品”。然而，即使有“国际性”的合作，也并不是走出疫情的真正之道。如果没有全球协调，任何国际的和地区的合作，其影响和效果必然是局部的、短期的。只有通过包括病毒溯源、疫情监控、疫苗开发应用在内的全球性应对措施，才能看到战胜病毒和遏制疫情的希望。

为了开展全球合作，除了主权国家和政府，还需要更多行为体，如次国家的、跨国家的和非国家的行为体的参与。如何包容这些行为体并让其发挥建设性作用，是联合国改革应考虑的问题。

三是从工具性到价值性的合作目标。

《联合国宪章》规定，联合国的宗旨和目标是维护和平与安全、发展友好关系、促成国际合作。国家的安全和发展利益一直是国际合作的基本出发点。但从人类发展进程来看，国家毕竟是一个工具和手段，而非终极目标。即使联合国也是由“我联合国人民”创立、为“我联合国人民”服务的。

战后75年的历史表明，（国家间的）和平并不能确保（人的）安全，（国家和世界的）发展不一定能带来（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新冠疫情就是在国际社会和平状态下发生的，却已夺走接近100万人的生命。世界经济增长带来巨大的财富，但贫困依然是世界性难题。不同国家之间和国家内部的不平等还在不断加剧。在世界各地，国家在保护其国民的同时，也存在大量侵犯人民基本权利的现象。

未来的合作，无论是国际的、地区的，还是全球的，需要更加重视人的安全、尊严、平等和自由等价值性目标。全球问题的解决也需要利益和价值之间的平衡。联合国在推动普遍性价值、构建全球规范和伦理方面有独特的优势，这将是联合国的一个发展方向。

第75届联大的主题是“我们想要的未来，我们需要的联合国：重申我们对多边主义的集体承诺”。疫情中的世界来到一个历史关口，联合国也处于十字路口。这是考验人类智慧和道德的时刻。

（作者为复旦大学联合国与国际组织研究中心主任，文章转自“观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