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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洪:剧烈动荡的欧洲形势
发表时间:2019-02-26 16:54 来源:国际网
当前,欧盟及跨大西洋联盟面临的严峻挑战主要有三:一、英国“脱欧”给予欧洲一体化进程以沉重打击。二、欧洲一体化最后一根支柱——法德轴心出现异化、动摇。三、特朗普坚持“大修”美国与盟国的关系。欧洲正在经历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前景如何,实难预料。

2月14-15日召开的本年度慕尼黑安全会议,由于跨大西洋联盟和欧洲内部出现裂痕,对西方主导的所谓自由世界秩序还能否维系,笼罩着悲观情绪。慕安会主席依申格尔公开坦言“事情不会好转”。就在会上,美国副总统彭斯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就是否应该废除伊朗核协议等激烈争论。法国总统马克龙撤回同默克尔共同与会的承诺,使法德之间出现裂痕公开化。围绕英国“脱欧”,英欧谈判陷入僵局,英国内部也争论不休。波兰又无视法、德等国的反对,与美国联手召开所谓中东地区安全会议,并成立常设联络小组。美俄退出《中导条约》的争执,更使欧洲安全形势面临严重的威胁。诸多迹象显示,在当今世界百年不遇的大变局中,欧洲处于风口浪尖,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欧洲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并非偶然。欧洲位于欧亚大陆西端,毗邻中近东,战略地位重要,历来是大国必争之地。它是世界工业化发源地,发达国家密集的地区,先进科技潜力巨大。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该地区爆发,至今仍是世界上军备最为密集的地方,是全球的战略重心。欧洲形势的任何变动,必会波及全球。

二次世界大战后半个多世纪里,欧洲形势的演变主要取决于美、欧、俄三方力量对比的消长。上个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美国赢得与苏联冷战的胜利,欧洲地缘政治格局发生战后第一次大变动。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力图霸权永续。它在继续挤压俄罗斯战略空间,削弱其实力的同时,大力防范欧盟成为挑战其世界领导地位的国家集团。随着两德的统一和欧盟的扩大与深化,除军事外,欧盟的综合国力和影响力获得了长足发展。它不再甘于“美主欧从”的盟友关系,在主张“多极化”名义下,争取与美“平起平坐”。它在借助欧盟“东扩”与美争夺中东欧地区出现的“真空”的同时,从自身经济与安全利益考虑,也为适度牵制美国,尽量缓和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进行能源等方面的合作。在这种情势下,美欧矛盾与冲突日趋明显,直至发生德、法、俄三家联手反对美、英入侵伊拉克;并在奥巴马总统鼓吹“全球无核化”之时,德国牵头欧洲5国要求美国从欧洲境内撤走仍保留的战术核武器。这当然为致力继续主导欧洲事务的美国所不容。

与此同时,经过苏联解体而蒙受一段屈辱后,随着普京出任俄罗斯总统,俄罗斯矢志重振世界大国地位。普京在2008年慕安会上发言,对美国进行前所未有的强烈抨击。他抓住格鲁吉亚和乌克兰领导人急于入盟、入约,举措失当,先是凭借武力促成南奥塞梯、阿布哈兹两地区从格鲁吉亚“独立”出来;继则利用西方在乌克兰策动又一次“颜色革命”,支持乌克兰东部俄裔居民为主的顿巴斯地区谋求“自治”,并一举收回失去多年的克里米亚主权。这既堵塞了格鲁吉亚、乌克兰争取早日入盟、入约之路,又对西方的“双东扩”压力予以回击。随后,又以反恐为名,出兵叙利亚,拯救巴沙尔政权,获得从中东牵制西方的主动权。经过这近10年的博弈,俄罗斯扭转了被动局面,使一度失衡的美、欧、俄三方力量恢复了一定的战略平衡。

当前所谓“西方自由世界秩序”出现的危机,预示着欧洲地缘政治格局正在发生战后第二次大变动。同第一次大变动一样,这次的大变动也是主要由于内因促成的。简言之,就是美英等主要西方大国为攫取利益一味推进“全球化”、“一体化”,加剧了资本主义制度分配不公的固有弊端,导致社会的严重分裂,最终酿成英国公投“脱欧”和特朗普这位华盛顿“局外人”意外当选美国总统。这两件大事本身使得欧盟内部和跨大西洋联盟存在的裂痕进一步加深,导致众多西方国家内部以及它们相互之间关系出现大变动。

从美、欧、俄三方力量对比来看,欧盟夹在美、俄两个军事大国中间,地位最为不利。美国虽然经过多年对外征战,综合实力有不小损耗,但它依然是拥有多方面超强实力的唯一超级大国。俄罗斯虽然经济力量远逊于美国,但它依然是敢于同美国抗衡的军事大国。在它继续在核武器方面与美国基本处于势均力敌、各有长短的情况下,美俄双方尽管在欧洲等地区严峻对峙,但都在力避发生正面军事冲突。至于欧盟,它长期以来依赖美国的安全保护得以快速发展经济,成为“经济上的巨人、军事上的侏儒”的弊端,尽显无疑。这从根本上削弱了欧盟的政治影响力,在美欧之间出现矛盾时底气不足。

欧盟作为主权国家联合体,不同于单一的主权国家,越来越不适应国际上日趋尖锐的竞争。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它成了世界各大经济体复苏最缓慢的一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拖累了全球经济的复苏。在这之后连续发生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外来移民安置以及欧盟今后出路何在等争执,又是由于德、法等大国与欧盟机构处置不当,不仅未能团结各国一致应对,反而造成内部的分裂。在对俄、对美政策上,由于成员国利益诉求不一而出现分歧时,欧盟依然是旧习不改,未能按照大小国家一律平等、相互尊重、协商一致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行事,致使裂痕越来越深,内部凝聚力大大下降。无论跨大西洋联盟还是欧盟内部出现的裂痕,都难以修复。这固然有美国方面的因素,但欧盟自身的错误也负有不小的责任。其实,去年慕安会发表的《安全报告》就已明确指出,导致国际安全形势空前严峻、西方主导的自由世界秩序正在走向终结的原因,主要在于欧盟脆弱的凝聚力和特朗普出任美国总统。

当前,欧盟及跨大西洋联盟面临的严峻挑战主要有三:

一、英国“脱欧”给予欧洲一体化进程以沉重的一击。当一体化已经遇到不小阻力时,欧洲的少数精英们仍执迷于实行“更紧密的欧洲”,将更多的权力集中于法、德等少数大国掌控的欧盟机构手中,与一些成员国为维护自身利益力图收回更多主权形成尖锐的矛盾。欧盟机构的官僚主义化,成为广大民众诟病的主要问题。有的媒体称,英国公投脱欧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被欧盟坚持走“更紧密欧洲”这条路逼走的。这不无一定道理。其实,英国这次最终有可能走“无协议”脱欧的路,又何尝不是被欧盟领导人逼出来的?!英国本希望实现“有协议”脱欧,但欧盟为惩戒英国,非要把有损联合王国切身利益和尊严的北爱尔兰地区边境管理问题的所谓“备用方案”塞入“脱欧”协议,而且不顾英国首相一再请求,坚决不做修改,甚至欧盟领导人狂妄地诅咒英国主张“无协议”脱欧的人“在地狱留有特殊的位置”。

二、欧洲一体化最后一根支柱——法德轴心出现异化、动摇。过去一体化之所以能够不断推进,主要得益于法德联合,发挥“火车头”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形势的变化,法、德两国力量对比出现越来越明显的差异,在内外政策取向上也越来越不一致。在英国公投决定脱欧后,刚就任法国总统的马克龙,不切实际地提出庞大的欧元区改革计划,妄想把欧盟打造成堪与中国、美国抗衡的平台。对此,德国并不认同。当英国“脱欧”即成事实时,马克龙又想凭借法国成为欧盟国家中唯一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五个核大国之一的独特地位,尽力讨好美国,成为欧盟的“龙头老大”。法国一度公开反对德、俄“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马克龙有意撤回与默克尔共同参加慕安会的承诺,令默克尔单独面对美国领导人的攻击和指责。“聪明反被聪明误”。马克龙自以为得计,其实这彻底激怒了德国,恐使法、德轴心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三、特朗普坚持“大修”美国与盟国的关系。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前早就鼓吹“不能再让盟国占美国的便宜”。他在总统就职演说中更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夺回失去的一切”。他在以“美国优先”、“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名义下,逐渐把过去以强化美欧同盟做为维系跨大西洋联盟的重要基石转换为打压盟友,攫取实利。欧盟伙同美国部分“建制派”,试图再度玩弄“祸水东移”的伎俩,鼓吹中、俄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而非欧盟。欧盟委员会主席去年7月访美,公开对特朗普说欧盟愿全力助美打压中国,换取美对欧贸易战“休战”。但是,特朗普不为所动,坚持推进支持英国“脱欧”、打压德国、唱衰欧盟的对欧政策。与此同时,特朗普与习近平主席在阿根廷20国集团峰会期间达成解决中美贸易争端的重要共识,中美双方正在认真落实。特朗普不止一次的表示感谢习主席的真挚情谊。欧盟领导人采取拙劣的两面三刀的做法,既未能取悦美国,又失信于中国,可谓弄巧成拙。

欧洲正在经历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前景如何,实难预料。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欧盟大使)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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