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以来，美国对俄罗斯实施一批新的制裁。自2014年至今年7月，美国对俄罗斯实施了50多次制裁，美国财政部制裁数据库中涉俄实体与个人记录达491个。与此前的制裁相比，此番美国对俄制裁有何新特点？俄方又会如何回应？

“地狱制裁法案”

美国对俄新一轮制裁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来自美国财政部的制裁。8月15日，美国财政部以非法向朝鲜运货提供便利、违反美国制裁政策为由，对俄罗斯Profinet公司及其总裁进行制裁，称该公司“至少六次向悬挂朝鲜国旗的船只提供港口服务”。8月21日，美国财政部发表声明称，总部位于圣彼得堡的Vela-Marine公司、斯洛伐克Lacno S.R.O.公司以及两名俄罗斯公民将受到制裁，原因是他们帮助另一家俄罗斯公司“潜水科技服务”逃避美国制裁。今年6月，美国指控“潜水科技服务”利用网络活动向俄情报部门提供物质和技术支持，宣布对其实施制裁。同日，美国财政部还以涉嫌向朝鲜船只转运油品、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对朝决议为由，宣布对总部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滨海海上物流公司、Gudzon船运公司和六艘俄罗斯船只进行制裁。

其次是来自美国国务院的制裁。8月8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因“俄罗斯前特工在英国中毒事件”，决定对俄罗斯实施新的制裁，并将视情况决定是否采取更严厉的制裁措施。8月27日，美国国务院发布公告宣布新制裁正式生效，相关措施将执行至少一年。公告称，美国将停止一切政府部门对俄罗斯的经济援助及军售资助，此外新制裁措施还包括禁止美国对俄罗斯出口防务用品和防务服务、禁止所有美国政府部门对俄罗斯提供信贷和信贷担保、禁止对俄罗斯出口涉及美国国家安全的敏感商品和技术。美国方面表示，如果俄罗斯不能保证未来“停止使用化武”，将对俄罗斯实施第二批新制裁，可能包括降级双边外交关系、禁止俄航班赴美和几乎停止美国对俄出口等。

第三，可能还将包括来自美国国会的新立法制裁。8月初，林赛·格雷厄姆等参议员向国会提交一项针对俄罗斯及其“网络犯罪”的新制裁法案，以惩罚俄罗斯“干涉美国选举”及在叙利亚和乌克兰的活动。新制裁法案包括七个部分，有700多个条款，一些人将其称为“地狱制裁法案”。据媒体报道，去年夏天美国会曾通过一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法案，但是一些议员对特朗普不愿意实施该法案的做法感到不满，当时特朗普在该法案获国会通过后被迫签署。而新制裁法案的一些条款就是为了强化去年通过的对俄制裁法案。

新制裁法案的主要内容包括：一是制裁俄罗斯石油等能源项目。新制裁法案第236条规定，制裁俄罗斯国有或半国营实体进行的价值超过2.5亿美元的俄罗斯境外能源投资项目交易；第237条规定，制裁向俄罗斯原油开发项目出售、出租或提供单笔市场价值100万美元以上（或年投入500万美元以上）的货物、服务、技术、融资或支持的参与方。二是制裁俄罗斯金融机构。新制裁法案第238条规定，禁止和制裁与俄罗斯新主权债务有关的交易，包括14天以上的俄罗斯中央银行、国家财富基金或财政部（代理人或附属机构）的债券、外汇掉期协议；禁止六家俄罗斯金融机构（包括俄罗斯国有开发银行、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俄罗斯外贸银行、俄气银行、俄罗斯农业银行、俄罗斯工业通讯银行）在美国境内运营，阻止这些机构进行美元结算。这些银行是不少油气部门的融资渠道。国际市场石油和天然气均以美元支付，因此美国对俄银行的制裁可能削减俄罗斯油气销售额及收入。三是完善美国对俄制裁机构与机制。以往美国实施对俄制裁的机构之间缺乏协调，因此新制裁法案特别提议在国务院设立制裁协调办公室，该办公室负责人具有大使地位，经参议院同意后由总统任命，其职责包括担任财政部长与国务卿的制裁政策制定和实施顾问、代表美国就制裁问题参与外交和多边论坛、作为参与制裁政策设计和实施的各机构主要联络人、与欧盟协调以确保美欧对俄制裁的最大效力。此外，新制裁法案还提出建立国家融合中心，联合国务院、财政部、国防部、国土安全部、情报界及军事战斗指挥部等，协调美国政府的政策分析与实施，以应对俄政府对美及其盟国的威胁行为。四是禁止与俄方支持的“进行恶意网络活动”的人或实体进行重大交易。新制裁法案第710条规定，科技公司、特别是社交媒体公司有责任确保其平台不受俄罗斯政府和其他外国政府资助的虚假信息的影响。此外，新制裁法案还提出要加强反俄渗透与干预的西方联盟，并要求任何试图让美国退出北约的做法必须得到参议院三分之二的投票支持。不过，新制裁法案还存在一定变数，必须获得国会投票通过并由特朗普签字才能最终成为法律。

特点与效用评估

2014年以来，美国联合欧盟对俄进行了涵盖经济、政治、外交、国防、文化等诸多领域的制裁。其特点表现为主体与载体上“政府政令与国会立法并行的立体制裁”、对象上“个人与实体并重的精准制裁”，制裁理由由最初的克里米亚问题扩展到“网络攻击”、腐败、“侵犯人权”、逃避制裁、叙利亚问题等。制裁虽未让俄罗斯屈服，但与油气价格下跌等因素一同迟滞了俄罗斯经济增长，恶化了俄罗斯发展的国际环境，打击了俄罗斯挑战美国的底气与能力。

与之前的制裁相比，美国新一轮对俄制裁有所不同。一是对俄新制裁更具联动性。一方面美国国务院、财政部、国会协同制裁，另一方面还将单边制裁转变为多边制裁。比如，新制裁法案也认为美国应在对俄罗斯的多边和单方面制裁措施中，尽可能与美国的合作伙伴协作。二是欧盟等协同实施制裁的主体立场有变。在2014年时，美国和欧洲都有意愿对俄实行制裁；但随着特朗普政府与欧洲国家分歧增多，且制裁措施伤及欧洲，导致欧洲国家对俄制裁立场有所分化。英国与中东欧那些反俄亲美国家呼吁加强对俄制裁，但德国等“亲俄”国家则屡次反对。三是美国未来的对俄制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中期选举的影响，如果共和党赢得中期选举，对俄制裁可能会有所放松。8月20日，特朗普提出以俄罗斯在叙利亚、乌克兰等问题上的让步换取美国解除对俄制裁。但是，特朗普尚不具备与俄做此交易的能力，因为依照总统命令进行的对俄制裁只有小部分，大部分对俄制裁是依照国会立法实施的，特朗普的提议只有在共和党赢得中期选举后才具有可行性。

目前，美国内一些人对制裁是否有效用存有质疑，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制裁俄罗斯个人与实体是迫使俄罗斯改变的工具，比如美国国防部前副部长琳法卡斯称，如果制裁所有俄罗斯主权银行和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商业银行，或接近普京及俄政权的寡头，那么制裁将更有意义和效果。今年7月，美国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46%的受访者相信美国能够借助经济制裁成功地使俄罗斯转向迎合华盛顿。

俄罗斯的反制

对于美方的新制裁，俄罗斯也在经济、政治、法律等领域进行反制。

一是成立相应反制裁机构，加强反制裁工作的领导与协调。今年7月，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签署政府令，批准俄财政部成立反制对俄制裁措施司。其职责为制定和落实相关反制裁措施，以减少金融领域制裁对俄以及俄法人造成的负面影响。

二是出台金融与经济反制裁措施。梅德韦杰夫称：“如果（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禁止银行活动或禁止使用某种货币这种类型的制裁，那就是宣布发起经济战。俄方将使用经济手段和政治手段对这一战争做出反应，必要时还可使用其他手段。”8月12日，俄罗斯财政部长西卢安诺夫表示，俄罗斯将继续减持美国国债以应对制裁。今年3月至5月间，俄罗斯抛售的美国国债约为810亿美元，占其持有的美国国债总额的84%。针对美国的电子产品禁运，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国防与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孔德拉季耶夫表示，俄罗斯将放弃购买美国所有电子设备和军民两用配件，转从中国等第三国采购。

三是加强反制裁国际合作。俄罗斯加强了与伊朗、叙利亚、土耳其、朝鲜等受到美国制裁或打击的国家之间合作，并通过欧亚经济联盟加强地区经济合作。8月15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称美国对俄实施新制裁是美国在欧洲促进其经济利益的“无耻企图”，俄方赞赏土耳其拒绝加入对俄制裁。

从某种程度看，制裁俄罗斯长期被美国当作转移国内矛盾与民众注意力的一种工具，成为一种政治文化习惯与政治正确规范。当下，美国对俄制裁还体现出特朗普政府与国会鹰派之间的斗争。此外，美国对俄新制裁也为中俄能源合作与中国油气公司带来挑战与机遇，需要认真研究并加以应对。

（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硕导，北京大学博士后。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杂志2018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