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日上午，华盛顿独立大道上的雷布恩国会办公楼内，一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问询会吸引了来自世界的关注。当天问询会的主角是美联储新任主席鲍威尔。这是鲍威尔接受首次众议院金融委员会问询。外界屏息聆听，希望从中发现未来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信号。

问询会上，鲍威尔语速平稳，语气坚定，没有回避股市这一敏感问题，认为这仅是短期波动，继续看好美国经济前景。但鲍威尔的正能量并没有传递给投资者，尤其是股票市场。当天道指下跌300点，跌幅为1.2%，标准普尔500指数下滑1.3%。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4.8个基点，升至2.91%，2年前国债上涨3.6百分点，达到2.266%。美元指数重回2月9日以来的新高，达到90.5。美联储政策陷入了美联储对美国经济越有信心，市场越担心的困境。背后的主要原因是美联储和市场看法存在分歧。

美联储希望通过收紧货币政策抑制美国经济过热，但这对股市却是利空。2018年年初的美国股市大跌就是因为市场担心美联储会调整加息节奏。随后股市大幅波动表明了市场对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彷徨。

鲍威尔在2月27日的讲话中称，数据增强了其对通胀的信心，承诺会保持货币政策的连续性，重申市场波动不会阻止进一步加息。多数投资者将此理解为美联储将在收紧货币政策上持坚定立场。因此，3月份加息是板上钉钉的事，并且美联储会加大加息力度。下一步加息方式能有两类，一类是每次加息0.25个百分点，年内加息次数从3次，提高到4次，甚至5次。另一类是在3月份加息0.25个百分点，将随后的加息幅度提高为0.5个百分点，加息次数仍然保持在3次。不同的加息策略带来的不同的市场影响。

但不论是何种方式的加息，都可能刺破美股泡沫。目前美国股市总体上处于历史上最好时期，但是其也可能是亢奋期的最后阶段，共和党的税改方案的利好已经反映到股价中。2018年1月9日美国股市总市值较2017年1月9日上涨了4.9万亿美元。2017年9月26日，特朗普拿出税改计划框架时，美国股市总市值较1月9号上涨了，2.1万美元。也就是说，股市市值2.8万亿美元是在特朗普税改方案提振下涨上去的。如果特朗普政府不能再推出新的规模较大经济刺激政策，股市大幅下调的可能性很大。

而一旦大规模危机爆发，美联储和民众都没有抵抗的能力。如果美国经济陷入衰退，美联储没有足够的政策工具来应对危机。金融危机后，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缓慢。一旦美国经济出现衰退，美联储目前1.5-1.75%的联邦基金利率调整空间非常有限。较低的储蓄率也让普通民众根本无法抵御。美国家庭的债务水平也从2007年14.2万亿美元降至2011年13.4万亿美元，后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又增加至2017年三季度的15.1万亿美元，低息环境鼓励了民众的借贷消费。2017年12月美国家庭可支配收入的储蓄率为2.4%，其为2005年9月以来最低值。

来自于白宫和国会的压力也让美联储货币政策陷入困境。鲍威尔一直主张货币政策的制定应基于规则。美联储能否贯彻这一政策，有赖于其能否顶住来自特朗普政府和国会的干预。

鲍威尔由特朗普提名，而特朗普的一大用人原则是忠诚，由其任命的人必须对其忠诚。考虑到提名通过后，特朗普可能无法继续约束被提名人，因此提名前会对提名人的忠诚度反复确认。特朗普希望鲍威尔在货币政策对其给予强力支持，不要过快加息。但鲍威尔就任美联储主席后，却多次发表与白宫立场不一致的讲话。白宫预算办公室主任米克？马瓦尼此前曾明确表示，减税和扩大财政预算支出不是财政刺激措施，不会让经济亢奋。但是鲍威尔在质询中两次提到，目前的财政措施正变的越来越具有“刺激性”。鲍威尔此前也曾表态称特朗普政府的财政状况是不可持续的，对膨胀的债务总额表示忧虑。此外，鲍威尔还受到来自国会的压力。国会一直要求美联储正视美国经济过热的现实，目前美国失业率4.1%，已降至过去18年来最低水平，早已满足充分就业条件，多次要求其尽快收紧货币政策。

令美联储政策陷入的困境更重要的是因为相当数量的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前景信心不足。在雷曼危机后，始于2009年6月的此轮经济复苏，到2018年2月已实现持续复苏104个月。为上世纪60年代以来，第三长的复苏期。2017年12月，制造业指数为59.7，高于此前预期的58，为2011年初以来第二高值。制造业新订单指数为69.4，为2004年以来最高值。在新的税改方案下，预计2018年仍将继续扩张。但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在没有大的技术突破的引领下，低迷的劳动生产率无法支撑已经过热宏观经济，美国股市泡沫难以为继。与日本和欧洲股市的估值相比，美国股市估值明显过高。美国四季度核心个人消费支出物价指数年化季环比修正值1.9%，年内有可能突破2%的政策红线。人口老龄化和较低的生产率提升已成为美国经济的硬约束。投资者们困惑，美联储是真的没看到经济风险，还是“装糊涂”，心中早有“治国良策”。

显见，鲍威尔现在正走在一条艰难之路上，需要平衡好维持经济增长，挤掉股市中的泡沫，并为未来储备更多的货币政策工具三方面关系，祝他好运。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经济室主任、经济学博士，文章转自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