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特朗普入主白宫之后，以“跨大西洋联盟”为主要特征的美欧关系便进入多事之秋。在不久前结束的北约峰会和七国集团峰会上，美国和欧洲国家在军费、贸易、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矛盾突出，互信受损，令美欧关系蒙上重重阴影。对此，默克尔在慕尼黑出席基民盟的竞选集会上发声：欧洲国家要团结起来，自己靠自己，因为欧洲“完全依靠别人”的时代已经结束，“欧洲必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事实上，在欧盟二十多年历史中，欧盟与美国闹矛盾并不少见。虽然欧洲一体化进程是二战后在美国主导下兴起的，但是随着欧盟的建立和逐渐强大，欧洲人实现独立发展的诉求在不断增强，与美国产生对立时有发生。如美国前总统布什在2001年就以“抑制经济增长”为借口，宣布退出1998年签署的《京都议定书》，遭到许多欧盟国家的口诛笔伐。又如美国2003年发动伊拉克战争，法德反对并拒绝参加美国的战争冒险行动。

然而，此次美欧关系出现裂痕，与前几次闹别扭却不太一样。首先，此次双方分歧涉及面广。特朗普支持欧洲的反全球化、民粹主义的离欧倾向。特朗普靠民粹主义起家，视欧洲的民粹主义离欧力量为志同道合者。不管是英国脱欧公投，还是法国大选，特朗普都公开推文支持分裂欧盟、瓦解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力量，招致欧盟的反对和不满，成为美欧交恶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此次美欧关系紧张还牵涉贸易与经济政策、防务开支、难民、气候变化等诸多方面，带有综合性和全局性特征，而不象过去分歧基本上局限于个别单项事件。由于多重问题叠加，解决此次不和难度也大。

其次，特朗普政府奉行“美国优先”政策，以实现美国国家利益最大化，取代“自由、人权、民主、法治”等价值观的推广，作为其全球战略目标。近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科特和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科恩联袂在《华尔街日报》撰文，指出特朗普认为世界不是一个“全球共同体”，而是“一个各国政府、非政府组织和商界相互接触并竞争获得优势的大舞台。我们认可当前国际事务这一基本特性，并不对此予以否认。”特朗普“哼哈二将”的文章，权威地诠释了美国政策调整的内涵。换言之，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就是狭隘地为美国利益服务，实用至上，与大多数欧洲国家奉行的正统西方观念形成鲜明的对照，维系“跨大西洋联盟”根基的美欧共同价值观面临坍塌的风险。

最后，特朗普进一步推行战略收缩政策。如果说奥巴马执政期间执行战略收缩，慎用武力，那么特朗普当政后实施这一战略更加深入，上升到美国要不要替别国承担那么多责任、要不要输出美国生活方式的高度。特朗普上台之后，采取一系列重大外交决策和举措，其根本目的就是要为美国“减负”、削减与美国利益无关的对外支出或投入。如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北约成员国增加军费尽快达标，特朗普在北约峰会上刻意不提北约共同防务第五条，言外之意是美国再也承受不起无限度地为盟国提供防务保障；又如炮轰德国及其在美国的汽车销售业，指责“欧盟是德国的工具”、“德国人真坏，太坏了”；再比如不顾欧盟劝阻，退出《巴黎气候变化协定》，特朗普宁可放弃“领导世界的地位”，也不愿花巨资援助发展中国家，提高其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一句话，在特朗普眼中，欧洲以及其他盟国过去占了美国太多便宜，美国吃了大亏，这样的“冤大头”美国再也不能当下去了。

从以上种种，不难看出美欧此次失和，恐难做到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特朗普当一天总统，不把这种“吃亏”状态扳过来，就不会善罢甘休。对欧盟而言，从来就没有放弃成为世界一极的战略目标，摆脱对美国过度依赖将成为未来欧盟主要努力的方向。由此可见，在特朗普任内，美欧关系将会龃龉不断，纷争不断，难有消停。

当然，美欧关系紧张并不意味“跨大西洋联盟”的破裂。应当看到，欧洲是特朗普外交政策的重点之一。迄今为止，双方只是停留在政治上打嘴仗，经贸合作、军事交流并未受到影响。或许，斗争和对抗有时会成为美欧关系的主要方面，但“斗而不破”将是美欧关系的不二选择。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前驻克罗地亚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