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朝核问题的战略思维和政策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半岛及国际局势发展和朝核问题的演变，中国从维护地区及周边和平稳定、捍卫国家安全和长远利益的需要出发，与时俱进地转圜战略思维和政策，特别是在朝鲜核计划迅速进展的危急的情势下，负责任大国的担当意识和实现无核化目标的决心更加坚定，战略思维的转圜和政策调整更加有力。

（一）创新半岛无核化的战略思维

90年代初第一次朝核危机爆发时，美朝作为主要当事者，矛盾和斗争主要在它们之间展开。美国单挑朝鲜，朝鲜也以美国为对手，双方主打外交战。适应这一形势，中国采取的战略是“侧面推动”，即从侧面支持和促进朝美通过对话解决问题。

2002年10月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后，美国显露对朝动武意向，宣称“不排除任何选项”，美朝对抗骤然升级，冲突和战争危险上升。美国提出“希望中国出面斡旋”。面临危急形势，中国果断地将以往坚持的以避开“直接介入”为特征的侧面外交，改变为“居间斡旋”，标志着中国的应对战略带有了“介入”色彩。

中国判断，朝美矛盾是主要矛盾，解决朝核问题的钥匙掌握在朝美手中，中国的作用是在双方之间展开斡旋外交，积极劝和促谈。2003年4月，中国在京主持召开了美朝中三方会谈，重新开启了对话解决进程。紧接着中国倡议并促成了六方会谈，作为会谈斡旋和组织者，努力推动会谈进展。自2003年8月首次会谈起步，到2008年12月连续举行六轮，取得了《9.19共同声明》等重要成果。

2008年12月六方会谈陷入停滞，朝鲜翌年4月宣布“永远退出六方会谈”，5月进行第二次核试，明显加快了核导弹研发进程。美国应对战略僵硬，绝不容许朝拥核，但高压威逼和“战略忍耐”对朝均失去效力。半岛无核化面临严重挑战。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继续坚持长期以来的斡旋促谈战略已经显得不够，必须适应形势变化果断进行调整。

2008年六方会谈停摆后，中国朝核问题战略开始进行新的探索调整，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步骤，包括加大对朝政治、外交压力，强化同朝以外的六方会谈成员国的沟通协调，重视发挥联合国的作用等。但由于存在种种制约，特别是在形势评估、利害判断及对中国地位作用的认识上的限制，这些政策调整还具有较大的局限性，难以改变总体上的被动状态，国际上非议较多，国内舆论的分裂逐步加大。

中共十八大以后，中国朝核问题战略逐步由“顺势而为”向“积极作为”方向转变。这一转变的思想基础是实事求是和与时俱进，表现形式是创新思维和务实行动。战略思维转圜使中国得以逐步摆脱朝核问题上的被动局面。

十八大以来，中国朝核问题战略思维的转换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1、突出危机意识，客观、冷静地判断朝鲜拥核的严峻形势、真实目标和巨大危害，更加高举半岛无核化旗帜，坚定实现半岛无核化目标的决心。

2、坚持底线思维，如实认识朝鲜拥核对地区和中国国家安全的严重威胁，确立绝不容许朝鲜拥核的“红线”，堵死一切通融、妥协、倒退的余地，彰显必胜的信心。

3、体现担当精神，从对国际秩序、国际法准则和人类命运共同体高度负责的立场出发，敢于面对挑战，不回避责任，更加主动积极，有所作为。

4、保持战略定力，以维护国家利益与国际社会利益为基本出发点，排除各种干扰，牢牢把握半岛无核化的正确方向和战略主动。

战略思想的转换和创新，给中国推进半岛无核化的斗争带来了全新的面貌。中国坚持半岛无核化，意志更加坚定，行动更加主动，措施更加有力，探索更加积极；在朝核形势混沌不明、失败主义和绥靖思潮蔓延的时刻，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在形势高度危急的情况下，激流勇进，从容应对，坚持正道，消弭战端，维护了地区和世界和平。中国成为实现半岛无核化的积极力量，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大大增强。国际社会期望中国发挥更大的作用。

（二）坚定践行半岛无核化目标

朝鲜既是我国的传统友好邻邦，又是引发半岛核危机的主要当事者和半岛无核化的关键方。如何在维护中朝传统友好的同时，推动朝走无核化道路，是一个极为重大的课题。十八大以来，为促进中朝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确保半岛无核化不偏离轨道，中国付出了艰巨努力，为新时期我国周边外交的发展提供了新的范例。

国家关系发展的前提条件是共同的政治基础和利益目标。中朝关系在金日成执政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相当密切、融洽，两国领导人像“走亲戚一样”相互来往，除了制度和理念因素外，主要因为双方在政治上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并且安全、外交和发展利益一致。金正日执政时期，中朝关系的意识形态因素逐步淡化、退场，朝推进核计划导致双方矛盾和摩擦增多，但两国谋求和平与发展的利益目标相同，朝未放弃半岛无核化并仍然倚重中国，因此友好关系大局得以维持，金正日生前先后6次访问中国。

金正恩接班后，在政治上不信任中国，既需要得到中国的支持、帮助，又毫不顾及中国的立场和利益，对中国的反对和劝导充耳不闻，肆无忌惮地加速其核导计划，严重损伤中国的安全战略利益，破坏了两国关系发展的政治基础。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捍卫中国国家利益，维护中朝友好关系，对其拥核错误行径就决不能放任不管，更不能姑息纵容。“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习近平主政后，坚定地选择了“以斗争护大局”、“以斗争求团结”的道路。

1、对朝持续加大政治、外交施压力度

2013年2月金正恩执政后悍然进行了第3次核试，5月，习主席在会见访华的朝鲜特使崔龙海时斩钉截铁地指出：“朝鲜半岛无核化和和平稳定，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中方立场十分明确，不管形势如何变化，有关各方都应坚持半岛无核化目标，坚持维护朝鲜半岛和平稳定，坚持通过对话解决问题”。原来中国政府关于朝核问题“三原则”的表述，“坚持无核化”并非排在首位，习主席此次谈话作了重要改动，将“坚持半岛无核化”提前到第一位，突出强调了无核化的极端重要性，表达了中国政府不可动摇的决心。

中国国家主席出访半岛国家的安排历来是“先北后南”，但是习近平就任国家主席后打破了这一惯例，他于2014年7月正式访问韩国，并且至今未安排访朝行程，也未接受朝鲜最高领导人来访。两国首脑长达5年断绝互访，这在中朝关系史上前所未有。它传达了中朝关系要“去特殊化”，特别是绝不容忍就朝鲜进行核武装的强烈信号。

中国还在联合国等国际舞台对朝鲜核计划进行公开谴责，并通过双边渠道阐明中国原则立场，陈明利害，施加影响，敦促和诱导朝认清形势，改弦更张，重返无核化正确轨道。

中国坚持半岛无核化，也是为了在共同的政治基础上实现两国关系的健康稳定发展。在政治外交施压的同时，中国仍在为维系中朝友好关系而努力，利用各种渠道和机会，表达维护、发展两国关系的良好愿望，促进双方的战略沟通和各领域的交流合作。近年来，习近平主席在多个场合阐明，发展中朝传统友好是中国党和国家的基本战略方针。但在半岛无核化的根本问题上，中国的原则立场不可动摇，绝不屈服于朝鲜的压力，绝不为其核武装“背书”和吞下苦果。

2、积极、稳妥地使用制裁、惩戒手段

中国坚持半岛无核化重在实际行动。十八大以来，针对朝核严峻形势，中国积极参与和影响安理会朝核决议制定过程并投赞成票，除谴责性声明、决议外，还赞成通过对朝制裁决议，并且认真贯彻落实。对朝违反联合国决议的行为实施制裁，是中国对朝政策的一个重大调整。

中国支持并参加国际社会对朝制裁的决策，完全必要和正当。首先，朝鲜加速推进其核导计划，已进入危险阶段，在继续进行政治外交努力的同时，以强有力的制裁手段加以遏阻已成当务之急。其次，中国作为安理会五常之一和全球关键大国，对国际和平和安全负有重要责任，必须在执行安理会决议上体现负责和担当。再次，中国作为朝鲜传统友邦对朝制裁，表明鲜明、坚定立场，有助于促使朝认清形势，丢掉幻想，从而将其拉回到无核化和对话解决的正确轨道。

针对朝鲜2012年末以来使用弹道技术发射和三次核试，联合国安理会连续通过了2087号、2094号、2270号和2321号决议，对朝谴责、制裁力度逐步提高。特别是朝鲜2016年1月第4次核试后通过的2270号决议，制裁力度更是空前严厉。中国对决议制定和通过发挥了关键作用，在决议落实方面认真、严格。2013年9月、2016年4月和2016年6月中国先后发布三个跨部门行政令，落实安理会相关决议。2017年2月，中国商务部和海关总署发布公告，在今年年底之前暂停进口朝鲜原产煤炭。今年一季度，我国自朝进口煤炭比去年同期减少51.6%，且全部是公告发布之前进口。煤炭出口是朝重要外汇来源，中国中断朝煤炭进口，是对朝鲜核导计划的有力牵制和打击。另据报道，4月初中国政府还下令退回从朝进口煤炭，显示了严格执行对朝禁运措施的坚定决心。

中国在对朝制裁上始终坚持正确原则，做到有理、有利、有节。一是强调制裁不是目的，不针对朝鲜政权，而是为了通过必要制裁，牵制、迟滞朝的核导计划，让朝付出代价，汲取教训，从而回归无核化和对话解决的轨道。二是主张落实安理会决议必须全面，不能搞“各取所需”，既要严格落实制裁措施，也要积极落实对话解决的要求。三是主张全面、准确地执行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反对按照国内法实行单边制裁，特别是要尽可能避免影响正常民生经济活动和对民生及人道需求造成不利后果。四是主张循序渐进、留有余地，根据朝鲜态度变化逐步提升制裁力度，在朝转变立场时，及时撤销制裁。当然，如朝执迷不悟，继续与国际社会对抗，必要时将根据联合国决议，追加进行更加严厉的制裁。

作为外交战略思维转换的一环，重视和使用制裁手段，是对朝政策的一个重要调整，其内涵和影响重大而深远。它表明中国对朝鲜核武装的严重危害有充分认识，决心对国家根本和长远利益及世地区安全负起责任，避免犯历史性错误。它表明中国对朝核形势严峻性和紧迫性有清醒认识，看到了朝鲜核武装即将完成的重大危险，紧迫感空前增强，该出手时决不含糊。它也表明中国具有足够的担当精神，绝不推卸责任、畏首畏尾，同时重视规则、讲究策略，决心为半岛无核化做出应有贡献。

近期以来，朝鲜官方喉舌朝中社连续发表署名文章，对中国执行半岛无核化政策特别是中国参加对朝国际制裁进行歪曲、攻击，调门不断升高，情绪十分愤激，这说明中国的政策对头，击中要害。朝应当冷静反思，为什么会成为没人支持的“国际孤儿”，为什么连传统友邦中国都要对自己进行制裁，从而改弦更张，重返无核化的正确轨道。朝鲜试图靠谩骂恫吓迫使中国放弃半岛无核化目标是徒劳的，如果它继续一意孤行，只能将自己拖进更加危险的境地。

（作者为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